第六十二章 绵绵细雨中

  他有些恍惚,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可是门外,深秋的冷风让他清醒了过来。
  这不是假的,这就是容凌。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些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仅仅是出现了一下,因为他没有时间去琢磨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容凌的手放在了他的身上,他觉得心脏的地方,突然开始收缩,他的头疼的更加剧烈。
  虽然看不见,可是他真的觉得他的心脏在渐渐地收缩,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的心脏挤在了一起。
  好像是一只手……对……就是一只手。
  他感觉他的一只透明的手伸入了他的心房,而后握住了他的心脏,将他的心脏紧紧地握住,越握越紧,越握越紧。
  那种感觉,已经不能够用疼痛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除了巨大的痛之外,还像是吃煮鸡蛋的蛋黄被噎住了一般,那蛋黄从他的肚子那里一直堆积到了喉咙那里,他想要用力将那些其吐出来,可是没用,他觉得整个身体都要撑开了,不过没有真的撑开,就是那种感觉,一直持续在他的身体上,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容凌从容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在他的身上一拍,那种痛苦随着他生命的结束而消失了。
  他甚至都还没有来的及感到释然,他的意识就永远的消失了。
  关于容凌的这些过往,修林之跟他们两个说过,除此之外,知道的也就只有银伏了。
  而这一次,温夜雪是容凌自那之后亲手杀的第二个人。
  仲业和方明秀将温夜雪送到荒郊野外火焚了之后便回去了。
  他们依旧坐在那树干上,隐藏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中,静静地监视着不远处那一座小院子中的一举一动。
  第六日。
  名微木写好了几章之后打开了门出来透气,一打开门便瞥见了不远处正在院子里做雕刻的容凌。
  这几日,容凌似乎喜欢上了雕刻,让蓝双给他从外面带了些桃木还有什么紫檀木,自己在院子里摆放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而后就静静地晒着太阳拿着各种工具雕刻。
  名微木走着走着,走到了容凌的身边。
  她抬头,眯着眼睛看着那头顶上越来越热的日光,低头,朝着容凌问道“已经这么几日了,你就打算继续这样住下去吗?”
  “是啊,你不愿意吗?”容凌本是抵着头的,此时突然抬了起来,朝着她笑着问道。
  名微木道:“东皇陛下乃一国之君,整日待在长朔的一处小院子里,恐怕是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此时正值名夏王城落花时节,满城落英缤纷,良辰美景,不可辜负。”他朝着天外看去,让名微木觉得他说的似乎不是花,而是别的。
  长朔皇宫里,名倾澜看着手上的一封密信,眼眸中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来。
  温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见名倾澜看完后,问道:“如何?”
  名倾澜伸手,将那一纸密信递给了温疆。
  眼睛在那密信上飞速的移动,温疆很快看完了那封书信。
  “陛下以为,元总管查到的东西是真的吗?”温疆问着名倾澜,而他自己也在思量着。
  “虽说留焱诡计多端,可是朕以为,元宁也留了许多心眼,这消息谈不上全对,可是至少能对上大半。”
  元宁这次来信,信上说约莫查到了一些东西,是关于粮草的。
  他在留焱待了许多日,发现留焱最西端的一片荒漠上,有朝廷喂养的马群,这些马儿虽然住在荒漠上,可是吃的却很好,吃的是平常百姓们吃的大米和小麦。
  只是每次喂养那些马儿的时候,总是要用许多水泡一泡,而且要换好多次水,就像是里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需要冲掉一般。
  后来他用了些法子得到了些大米,一尝,十分的咸,里面盐分很多。
  所以在信中,元宁写道他怀疑给留焱偷偷运送粮草的人可能是从海路运过来的。
  元宁是他亲自派出去的,为何派元宁,其实不是像朝堂上的官员猜测的那样,让元宁将功赎罪,又或者因为他熟悉李川,又或者是因为担心他衷心于名微木。
  他之所以派元宁去,是因为元宁有这个本事。
  这件事情,看似是流放,其实确实是流放。
  流放是于元宁而言的,因为留焱怎么说都不是个好去处。
  可是这对于整个国家了来说,是个极其重要的事情。
  曾经,一个小小的李川,竟然能够一路从王城到边塞,在官道上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边塞假传圣旨,可见留焱人在他们长朔的埋伏的人有多么多。
  当然,名倾澜派元宁去留焱并不仅仅是去抓李川,也并不仅仅是为了抓出李川背后的人。
  其实这个人,找到和找不到都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不管李川的上级是谁,可是,这一切终究也还是留焱的阴谋。
  名倾澜考虑到的是另一件事情。
  关于长朔国的那一场大乱。
  这两件事情,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关联,可是名倾澜却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牵扯。
  尤其是,他那个时候身上的蛊毒突然发作,等到他去了云岫山后,那怪病开始在全国内蔓延。
  更深一层的东西他还没有想透,可是他知道他的离开是留焱早已经设计好的。
  虽然这些年,他的冰川军藏得很深,可是如今他并不确定留焱不知道这一支军队的存在。
  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忌惮他的冰川军,因此,才设计让他离开。
  一来,使得长朔国国力更加的虚弱,二来,使得长朔群龙无首,以至于朝堂大乱,方便拿下长朔。
  这些东西,名倾澜还没有想清楚,但是他知道,这些事情,看似没有关联,但是其中一定有什么干系。
  所以他派了元宁去查。
  虽然元宁一把骨头了,但是还算硬朗,尤其是这件事情很复杂,如今他能够放心交给的人,只有元宁了。
  虽然还有温疆和朱希仪之辈,但是江山社稷还需要他们治理。
  元宁没有再多说,可是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从海路过,要么是引岚,要么是天铎。
  天铎要往留焱去的话,一定是要走海路的,从天铎的东海一直到南海,而后顺着西南蛮荒之地运到留焱腹地。
  而引岚要往留焱去的话,那么更简单,直接从西南沿海之地往西南方向去,而后在西南蛮荒之地登陆,一路顺着荒漠运往留焱腹地。
  因为走的是海路,所以难免遇到大风大浪,尽管粮食包裹的很严实,但是也难免会有渗水的时候,所以粮食被海水浸透之后自然变得十分的咸,人自然是不愿意吃的。
  当然这些粮食也可以低价卖给一些穷人门,可是这毕竟牵扯到国家的机密,所以就连这么些粮食,留焱都十分的小心谨慎。
  西部蛮荒之地少有人来,只有一片官家的养马场,所以他们便将这些人不能吃的粮食喂给了马儿。
  不得不说,这留焱真的是做的密不透风。
  若不是元宁心思缜密,想必谁也不会往那么一片蛮荒之地的养马场去想。
  “看来此时,我们需要派人到留焱去好好看一看了。”温疆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名倾澜点了点头。
  “希望这次,元宁真的能够回长朔了。”派元宁去,他其实也不大忍心。
  不管他的母亲还有他自己跟名微木的恩怨,元宁对他一直都是很好的。
  虽然元宁从来都未曾跟他表明过他的立场,可是他记得元宁对他的照顾。
  从前他只是以为元宁是个心思玲珑的人,或许是觉得哪一天他会得势,于是不想得罪他,可是后来,日子长了,他渐渐地发现,元宁在宫里,好像没有想过什么恩宠,他不管是服侍名微木还是服侍他,都是安安分分的服侍,没有什么花心思。
  有时候他觉得元宁就是一个平常的老伯,看着他们慢慢地长大。
  于是他曾经对于名微木,又或者是名微木母亲的恨意也因为元宁而渐渐地淡了起来。
  直到最后,他渐渐地长大,渐渐地经历了诸多事情,他心里的那份怨恨也消散了。
  称帝之后,他其实就想让元宁安安静静的在宫里养老的。
  可是他突然又发现如今长朔虽已安定,实则危机四伏。
  环顾左右,他也只能够请元宁来帮他了。
  他知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好查,若是派个密探去,估计几个月过去,那几个密探还在留焱的王城里兜兜转转一无所得。
  但长朔等不起。
  上一次那场病乱,长朔几近灭亡。
  虽然后来有了解药,但是,谁又说的准下次还没有别的病乱呢?
  世上的毒有千百种,而解药也有千百种,若是下一次,那种毒再次席卷整个长朔,长朔的千千万万百姓又该当如何?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虽然他如今不能够保证一定能寻找到给留焱运送粮草的人,可是,他觉得这件事就算是得不到最大的收获,可是也还是会有收获的。
  元宁也终于不用再那么操劳,可以回来了。
  很快,名倾澜给元宁的书信便传了出去,密探携带着那封书信,顺着一条不起眼的路朝着留焱去了。
  彼时,南海上,乌云交集。
  海上的风浪四起,而一艘船在这大浪中飘摇欲坠。
  朝着不远处,能够望见那传说中的云岫仙山,此时透过密雨看去,那仙山似乎比平时更加的充满迷幻。
  可是此时,船上的人没有闲情看那空灵迷幻的景象。
  他们在晃荡的船上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心想着何时风浪才能够停歇。
  此时的雨其实不大,虽然是盛夏,却是那种毛毛细雨。
  这种毛毛细雨在引岚腹地三四月的时候很常见,可是在海上却并不常见。
  约莫是不常见,所以这毛毛细雨之下也能够生起狂风巨浪来。
  “靠岸,靠岸啊!”那官员见到这场面,吓坏了,这是他第一次负责做这个事情,之前他听说海上有风浪,会难搞一些,可是今日经历了之后他觉得似乎这不是一般的难搞。
  “不能靠岸啊,靠岸了就要掉脑袋了!”那一旁的一个比他低一级的王大人虽然也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可是他知道靠岸是什么后果,所以他觉得就算是全部掉进海里了也不能靠岸。
  “不靠岸能怎么办,这他娘的都让我们掉到海里喂鱼吗?”那官员本来就站不稳,还被席卷而来的海浪打的晕头转向的,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刘大人您要不先去船舱里多一会?至少不会被海浪打到?”见这刘大人一心的想要靠岸,他十分的担心,于是就想劝刘大人到船舱里待一会。
  那刘大人原来想拿个东西扔他,可是船一晃荡,他也没心思扔他了,只是破口大骂道:“去你奶奶的,你怎么不去船舱里,这船都晃成这样了,翻了船我直接在里面溺死了。”
  “可是刘大人,这船是真的不能靠岸啊。船就算是沉到了海里,我们也不过是在海里泡几天,东西没了也不要紧,但若是靠岸的话,我们这些人,谁都活不了!”他说着,觉得和靠岸的后果一比,似乎此时的狂风巨浪都不算什么了。
  虽然此时他被风浪撞的一愣一愣的,可是心里面似乎安心了不少。
  “我们不说,谁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那刘大人自然知道有什么后果,只不过他觉得到时候可以伪装一下,毕竟他们又不是要去境内,谁也不会来检查他们上面运了什么东西。
  可那小官跟他那么说着,他只觉得他胆小怕事。
  于是他心里的念头更加执着了。
  “怕他娘个鬼!这风浪这么大,若是不冲出去,才是没命呢!你想死,我可不陪你!”说着,那刘大人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船老大身边,下令让他冲出这片海浪朝着北边靠岸。
  那船老大听他这么一说,心也有些动摇,可是他们来回好多趟了,后果他们比他要清楚,于是最后他唯唯诺诺的对刘大人道:“这个,大人,这小人做不了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