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此生求云淡
“小孩子别把眼光放得这么短,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看的那样的,一个事情,有千万种可能,你有没有想过曾经的那场大战并不是真的邪灵做的,而是别人的栽赃嫁祸,又或者是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做的,又或者有更多的可能?”
几个学子转头循着声音看去,发现在走道暗处有个高高的但是身材有些微胖的人站在那里,此时他慢慢地走了出来,那一张脸也暴露在了过道上的烛光中。
那几个学子愣了片刻,当即俯身行礼,齐声道:“拜见朱夫子!”
朱希仪从容的笑笑,摆摆手道:“起来吧起来吧,在外面不用这么多虚礼。”
那个方才说话的男学子听到朱希仪这般说道,想了片刻,一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表情看着朱希仪道:“夫子方才所言极是,学生受教了!”说着,又再三拱手行礼。
朱希仪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如此,接着道:“那作者喜欢清静,你们几个尽管没有恶意,可是打扰人家也多有不妥,若是想要看书的话,今晚到我在学院的住处,拿着这个纸镇,门童看了便知道了。”
说着,朱希仪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个貔貅形状的纸镇递给了其中一个学子。
而后那就几个学子便再三感谢朱希仪,而后穿过走道离开了明月楼。
等到人都走完之后,走道前面没有烛台的暗处,一个人影渐渐地出现在烛光中,那身影甚至曼妙,颇有一种竹叶在月下摇曳的美感,虽清冷独立却也不失柔美。
“朱大人平日还是个喜欢行善的大好人呢!”那女子慢慢地从暗处走了出来,她着一袭素色的衣裙,从前的那种庄严之感顿时消失,站在朱希仪那里看去,那女子浑身不染纤尘,似是踏月而来。
“过奖过奖,说起来也还是你的东西,算的上是替你行善吧!”那朱胖子丝毫不觉得这是讽刺,反而一句话说的好像是他做了好事一样,这也那个似乎她还要感谢他?
“朱大人方才拿着我家姐姐跟你说的情节去跟那几个学子显摆,这显然不是君子之风啊!”一旁的蓝双也看不下去了,看着那朱希仪说道。
朱胖子挥了挥手中的折扇干干的笑了几声道:“这个……我还不是看那几个学子如此喜欢,于是便大发善心跟他们透露了一些些,何况你家姐姐都没有说话,你这小屁孩插什么嘴?”朱希仪十分有理的说道,最后还恬不知耻的朝着那女子道:“是吧名微木!”
名微木瞥了他一眼,笑着道:“那这么说我是不是还要感谢朱大人为我安顿我的读者?”
朱希仪笑而不答,那表情似乎在说不用感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看了看朱希仪那表情,名微木接着道:“这几天你不是挺忙的吗?怎么有空来找我?”
“是啊,所以这次找你,是有大事跟你说。”朱希仪面色忽然有些神秘,笑嘻嘻的看着她,名微木被看的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什么事,说吧。”
“你提出的这个政策不仅仅在国内反响很好,就连引岚和天铎的人过来看过之后都说是个好政策,如今他们两国都纷纷开始效仿了呢!”朱希仪笑嘻嘻的跟她说道,时不时的还眨巴眨巴眼睛,他自以为古灵精怪,可是名微木只觉得有些萌,像是一只会眨眼的功夫熊猫。
“所以呢?”名微木不以为然,觉得这似乎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政策虽然是她提出的,不过如今她在朝廷上不担任一官半职,到时候若是效果不好的话,她或许会想办法帮着解决,可是若是效果好的话,那就没有她什么事情了。
如今虽然在王城,可是朝堂上的事情也全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朱希仪自然是知道她的想法的,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劝她去朝堂上担任个一官半职的,但是此时他跟她说这些,让名微木有些奇怪。
只听朱希仪继续道:“到时候会有惊喜!”
他留给她一个神秘的眼神,而后便不再继续说了。
名微木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可是朱希仪也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他说有什么事情,就一定有什么事情,虽然名微木不知道引岚和天铎要效仿长朔办国学院跟她到底有什么直接关系。
“到底什么事?”名微木看着朱希仪问道。
朱希仪笑着摇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
名微木侧眼看着他,而后对旁边的蓝双道:“蓝双,送客。”
蓝双于是立即领会,双手一拱,做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朱希仪当即尬笑着道:“哎哎哎!开玩笑看玩笑,咱们两个谁跟谁啊,我这专门跑过来不就是为了给你报信吗?来来来,到里面说去,到里面说去。”
这走道是通往明月楼后面的一处花园的,长朔引水不便,于是做不了人工湖那么风雅的工程,但是里面的花园也别具一格,于是整日都有客人酒饱饭足之后在那里赏花散步。
不过此时,他们不是去往那花园。
他们在走道上走了一半,打开了走到两侧的一扇和旁边的一般无二的门,而后面前豁然开朗,是一处小苑。
里面花草丛生,打理的井井有条却并不会显得古板无趣。
蓝双和朱希仪以及名微木走到了一个小亭子下面坐到了上面的石桌上。
此时春夏交接,草木葳蕤,日光一照,四下皆是绿意盎然。
而那草木中的各种花便更加显得娇艳。
“现在说吧。”名微木坐下来看着朱希仪道。
蓝双也坐在一旁看着朱希仪等着他说,不过他的眼神倒是不像名微木那般和善,他那眼神,仿佛就是在告诉朱希仪这次再敢卖关子他就拳脚伺候。
朱希仪看着一眼旁边这小哥,心说这小哥学了名微木好多,就是没学会名微木的沉稳。
不过他不敢再卖嘴了,直接道:“过几天天铎的人要来,说是要再来参观参观而且还要和我们交流一下其中的具体事宜。”
名微木抬眸,一阵清风掠过亭子,将她额前的细碎头发撩起,她那眼眸则仿若琉璃一般流光溢彩。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声音淡淡得说道,淡的仿若方才从她脸颊便掠过的一阵微风。
“东皇可能回来!”朱希仪转着他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贼兮兮的看着名微木,想要等着从名微木的脸上看到些微的情绪波动。
“他是皇帝,亲自来,那国家谁来管理?”名微木并不相信朱希仪说的话。
这胖子整天就想当然。
朱希仪依旧不肯放弃,接着道:“皇帝也是个人呐,他自己想去哪里他不知道吗?”他的手指在清凉的石桌上敲了敲又道:“又要见到东皇了,心情甚好啊!”
他甚至已经放弃了劝服名微木了,只自己在那里高兴了起来。
名微木唇角勾起了一抹坏笑道:“怎么名倾澜不能够是你倾倒吗,这还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呢?”
朱希仪则一脸真诚道:“哎!这怎么能这么说呢?虽然我敬重我们圣明的皇帝陛下,可是东皇身上也有一份独属于他的魅力,这哪能算是指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呢?这应该算是包容啊!”
蓝双在一旁笑着道:“那朱大人您这不仅仅是包容人,而起还包容食物啊,为了包容食物,把自己都吃成了个圆滚滚的了。”
朱希仪顿时心虚了一番,而后又强撑着道:“小屁孩懂什么,这叫不拘小节!”说着在蓝双的头上弹了一个很响的栗子。
蓝双捂着头,不忘朝着朱希仪投过一道怨恨的目光。
夜里,名微木将刚刚写好的章节放在了床头的一个檀香木盒子中,伸着懒腰想要出门透透气,走了几步,不经意的瞥见了被她放在不远处的两株花草。
那两株花草上还是只有一片绿色。
元宁之前跟她说这迎露草只有在白露的时候才会开花,名微木问元宁花是什么颜色的,元宁摇头说这个说不准,这花草极其的稀有,见过的人本就不多,而且这花朵开花的时候会受到当日气候的影响,颜色也是不定的,书上说曾经有人得到一株,开的是黄色的花。
名微木想起了容凌给她写的那封信,她当时看完放在了袖子中,而后她换了衣服,将旧衣服放在了床边的木施上,之后她便出了国去了留焱当人质。
后来回来的时候,那件衣服也不见了,不过她也没有问。
她想或许是当初名倾澜登基的时候有些势力的小宫女为表衷心将她的衣服给扔了或者是烧了,又或者是送到了浣衣局,那里面的信纸可能也都成了碎末了。
当然,她似乎当时也没有那么心情去追问那信纸到底去哪里了。
前世的她经历的死亡差不多是在一瞬间的事情。
那个时候是冬天,她本来想要游上岸去,可是刚刚一动,脚就被冬天冰冷的河水冻得抽筋了,她于是更加慌张的挣扎着,不想要自己沉下去,可是那时候,她觉得她像是不会游泳了一般,不管怎么挣扎,水底下像是有个人在拉着她一样,她往下沉去,喝了很多的水,渐渐地开始失去了呼吸,失去了意识……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她永远记得那个黑暗的时刻。
她蜷缩在那个黑暗的棺椁中,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只能够听到自己的血慢慢流淌的声音,它们蜿蜒曲折的在棺椁中流淌着,渐渐地开始凝固。
那变质的血腥味,那棺椁上楠木的香味,以及兰花的气象还有外面泥土的气息,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那种气味,名微木觉得是死亡。
她觉得那就是传说中死亡的气息。
在那里她甚至都听不到一只老鼠又或者是一只蛐蛐儿的声音。
那里只有她一个人,那里不是人间,也不是天堂,而是一个囚禁被这个世界这个大陆遗忘的人的地方。
她想到这里是因为以前她听贺兰红浅跟她说过她在沙漠中迷失的那一次经历。
当时她虽然能够理解贺兰红浅的感受,又或者她是觉得自己完全的明白那种感受,可是到了那一刻,她才发现她以前不懂贺兰红浅的感受,因为她没有经历过。
知道那一刻,她才真正的明白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那是一种连绝望都消失的感受。
她想要大哭一场来迎接自己即将面对的死亡,又或者是大笑一场,又或者露出遗憾悲伤地神色,可是那一刻,她再也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了。
当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其次,她似乎渐渐地开始接受了死亡,于她而言死亡似乎没有那么可怕,尤其是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只是那种扭转不了命运的感觉让她觉得颓丧,让她浑身没有力气。
那不算绝望,而是一种比绝望更让人痛苦的东西。
她觉得可能死亡能够将这一切结束掉。
那一刻她终于觉得死亡或许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她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天。
荣华富贵虽然前世没有,但是这一世说到底还是享受了几个月。
所以当时她醒来的时候,她承认,她的脑海中确实想起了他,只是他觉得这一切似乎要有一个结束了,这是她的一个机会。
她庆幸自己还活着,于是渐渐地将他忘记。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市侩。
因为她觉得似乎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的了。
当时的她有多么的想要结束,而后劫后余生她就有多么的想要活着。
这听起来矛盾,其实一点都不矛盾。
只是此时,她看着那两株花草,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他的那一张脸。
她想起了海上的那一夜,想起了那红日初升的海面,想起了他说的每一句话。
她笑了笑,心说这是不是就是什么饱暖思**,如今她活得滋润了,她便想要得到更多的。
可是有时候,她总是觉得,属于她的就那么些,若是她贪心的话,或许会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