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将雨
洛湘疑酒足饭饱之后，才发现对面的男子仍是滴水未进，不禁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不会是因为水土不服，吃不惯这里的饭菜？”
容楚摇头，眉眼里有淡淡的倦意，他在外面掩饰得太好，他想，也只有到了洛湘疑这个单纯的千金小姐面前，才能松一松心中那根紧绷的弦。
他的语声憔悴，诚恳地道歉：“小湘，我看见你的姐姐了，可她脚程好快，我追不上她，又跟丢了她，小湘，抱歉。”
洛湘疑定定地看着他，不一会儿，便释然地笑道：“阿姐她从小就是如此，看不惯大户人家，用她的话说，就是飞扬跋扈。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不想过，又不顾后果，自己离家出走，哎，也是没办法，容楚，这不怪你，你万里迢迢赶过来，身份又如此…尴尬，能来见我我就很高兴了，至于阿姐，就，随她去吧。”
洛湘疑慢慢地说着，却没有见到容楚正望着她，神色晦暗莫辨，也没有听见他失望地叹息，那一声轻轻的喟叹。
她仍是这样，她仍是无法接受…
过去了多少年？不是说好了那个遇事都能泰然处之的女子会选择妥协，可是…
他轻叹一声：“湘…”
…
云挽裳代替洛湘疑出席亭中宴，接旨，然后被有心人一举揭露的事很快就在岳阳传开了。洛太尉战战兢兢地去请罪，虽得到了皇帝的原谅，但回到洛府时，仍是怒气未消，气道：“那丫头呢？”
下人大气也不敢喘，小心翼翼地道：“刚…刚回来。”
洛太尉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洛大夫人恰巧来迎，见丈夫泯然不悦的样子，温柔地笑道：“是谁有本事气到你了？”
洛太尉神色缓了缓，正要开口，见夫人的一缕在夕阳下斑白难辨的发丝被风漾起，便进了大门，洛大夫人跟进去，他才开口，脸色青紫：“不能再惯着湘疑这丫头了！今上虽说不怪罪，但这对我们洛家的名声有多不好！”
洛大夫人宽声安慰道：“湘疑这性子，将来嫁出去就不会受欺负了，圣上既然原谅了我们家，这事便可放一放，你看，湘疑自小…”语未毕，便眼眸微红。
洛太尉知她想到了什么，默了默，见身旁有人，知道了一句：“风大，你都吹红眼了，进去吧，别着凉，我会找湘疑谈谈。”
洛大夫人望他的背影，一会儿才明白了他的用意，眼眸中含了笑意，也独自进了屋内。
…
洛湘疑站在书房内，很是羞愧，她一开始还在想，云挽裳那么笨，带着面具都能被人认出来，又羞愧于自己对自己的期望，没有教会挽裳更好地掩饰自己。她自责了一回，忽又想，也是那人的眼睛太毒了，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也不怪自己。
知行合一，湘疑用得好，得知了她的想法的洛太尉却毫不留情地训斥道：“你本不该让裳儿替你出席宴会，这次被人瞧了出来，洛家的作风难免会被人拿来做文章，我也知道你明白这一点，你怎么就…”
他气不过，追问道：“湘儿，你到底为了什么不参加这次宴会？”
湘疑思索了一回，望着怒气冲冲的人：“一个许久不见的人突然说要见我，我便去了。”
“这也让你…”
“不。”湘疑打断他，“是容楚，他说，他看见我阿姐了，但没有追上她。”
湘疑对此事一如既往的敷衍态度，却让洛太尉一时失了怒火，他沉沉看了一眼湘疑，“湘儿，你…”
湘疑神色恍惚，却急急道：“是真的，他说，他见到了，可是追不上，她脚程好快，真的。”连她自己也觉得苍白无力。
洛太尉神色变了，问到：“这几日你是不是从岳阳城中听到了什么？”
“没有。”湘疑的神思仍凝在她的上一句话中，但也无法集中精力，似乎多年来寻寻觅觅的执念，缠绕在心上，久了就会荆棘丛生，无法看到过去如何，她很累很累，但却不说放弃，她找了这么久，或许，这已经成为习惯了，“除了见过容楚，他说他见到阿姐了…”
洛太尉见她的反应，心中所念难平，却无论如何都发作不来，他看着湘疑，叹到：“既然是这样，也罢，你早点休息吧。”
湘疑应了一声，又听洛太尉的声音，一点点抚平她的失望与不安：“湘儿，你…姐姐的事，你不必担心，她会过得很好的，既然她不想呆在家里，想要…出去走走，那就让她去吧。”
洛太尉目送湘疑走出书房，心中压抑，良久以后，只得叹息一声。
以湘儿的性格，又怎不知“来者犹可追”的道理，只是…
又是谁的坚守，谁的过错？
…
陆府。
流铮听说皇帝不咎洛家之过的事，倒也不意外。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洛湘疑因要去见容楚，才出了代面的主意。
他抬头，入眼一片浓墨重彩的墨色，，他想问，又有谁，知道过去的事情？
可是何人可问？
有人深藏不露，有人看似春风得意，有人大势已去，有人永远也不会再见。
即使容楚再次出现带来了意外，他又知多少？
流铮长指轻扣案沿，清浅的呼吸散落在卷进屋内的风中，杂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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