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逐鹿 二
那是楚城，虽然贵为天下名将，可他很少去周国的军营之中，倒不是说他不体恤下属，而是因为周国已经许多年没有发动过战争了，他这都督其实和闲职差不多，每天做的是反倒是喂马以及给李浩然牵马。
像是个马夫的工作，不过楚城似乎对这样的生活乐此不疲。
撑船的侍卫对苏白龙笑了笑，示意他可以登上那座小岛了。几个月前老侍卫见过苏白龙，那时候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女孩的动作让他有了不少好感，所以他是记得面前这个少年的。
可恍惚看过去的时候他忽地觉得少年不再是几个月前站在这里的那个人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可确确实实，苏白龙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苏白龙向老侍卫道谢，然后踏上了小岛。这座岛确实很小，不过李浩然在这里建了一座木屋和凉亭，大概是准备夏天避暑的地方。
他沿着粗糙的阶梯缓步而上，就看到李浩然穿着素衣坐在一张木桌前，桌案上并不是什么甜美的点心，大多数都是素菜，而且是农家小菜。堂堂周国国主，居然也吃这种低端没品的东西？
“苏小公子依旧意气风发啊！”李浩然望见苏白龙走来，只是低低地赞叹了一声，“现在是午饭时间，一起吃点么？”
分明是他急着在苏白龙出古阳关之后将其招到幽州昭穆公王府来，信上的语气火急火燎，像是错过了时机就得再等一万年的样子，来到百鱼湖却准备和自己吃个午饭么？
“不了。”苏白龙走进了凉亭之中，端坐在李浩然对面，目光奕奕有神，“殿下让人连夜送信去青城山，不会只是让我来共进午餐的。”
李浩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其实倒也不是火急火燎，因为前些年我灭了南唐的缘故，楚淮北那小子对我恨之入骨，所以如果不装出有很重要的事，你是看不到那封信的。”
苏白龙挑起了眉头，声音微微冷了下来：“这么说昭穆公是在耍我咯？”
楚城不知何时站在了李浩然的身后，苍白的面容上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苏白龙低声笑了笑，挑衅似地说：“楚将军还是别动气血了，以你如今的身体状况，动一次就得少十年寿命。”
李浩然沉默地望着眼前的苏白龙，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时至今日他不过和苏白龙第二次见面而已，甚至不过是第一次说话。可不知道为什么，望向苏白龙的时候他就如同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一样。
“苏小公子真是变了很多啊！”李浩然轻声说了句，他背后的桂花树上绯红飘荡，落下一抹在地上，红的刺眼。
苏白龙没有回答他，只是把目光放在了桂花树下的酒坛上。
那里放着些陈年的老酒，都是李浩然珍藏的佳酿，虽然后者却是不太懂得喝酒，可也偶尔会饮上些许。
“给苏小公子提坛酒来。”李浩然轻笑了一声。
楚城也并未因为苏白龙的话语而动怒，转身提过一坛酒，放在了苏白龙的身前。
“今日不宜喝酒。”苏白龙拒绝了。其实他刚刚不过是在看那朵落下的桂花，和酒没有半点关系。
“那便带着在路上喝好了。”李浩然说，“请苏小公子来，倒也不是真的没事，这坛酒就算是报酬好了。”
苏白龙望着李浩然，也不说话。他知道李浩然总喜欢故弄玄虚，但往往只要不接话的时候就会让其很难堪。
“前些日子李治廷派使者前往殇阳道求和，北蛮的大君扎格鲁哈很快就能看到来自圣武王朝的诚意。”李浩然说。
“这不是听好的么？战争劳民伤财，国民安康的日子可是人人都羡慕的紧的。”苏白龙轻声说。
李浩然大笑了起来，似乎有些岔气，楚城在他背后敲了几下，才让他的呼吸顺畅了些。
“苏小公子就别说笑了，那些发动战争的人心底拥有的只是欲望。”他顿了顿，“他们想要握住的是天下的权柄。”
苏白龙挑眉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李浩然表演，如果此刻再有乐曲声，李浩然就等如时节是唱社戏的戏子。
“我记得以前苏小公子要找一个叫做陈子云的人，不过翻遍了军中花名册也未曾找到。”李浩然望了一眼苏白龙。如果说他和苏白龙的对话也是一盘棋局的话，那么现在他开始发起攻势了。
苏白龙咬了咬牙，听到这个名字他心里还是微微颤了颤，那个许下诺言却不了了之的人他心底是没有半点好感的。
“那是因为这天下许多人都不想让你找到他，包括商九原也是。”李浩然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苏白龙捏紧的拳头，自顾自地说着，“陈子云是如今镇守云险关的镇国大将军，定然是要死死守在前线的，那些人怕苏公子动了他们的利益，放北蛮进云险关是许多人都愿意看见的。”
苏白龙五指发青，青筋暴起。这大概是他对阿离最大的亏欠，他说不管陈子云在天涯海角都会把他带到阿离身边。
可他答应了，却没有做到。
也许很多年以后他很老了，转头回想自己的一生里的某段记忆，耳边能够听到箜篌和古筝的轻响，有人隔着帘子在拨弄琴弦，而在夜空下的旷野只有孤零零的女孩独自在看星星。
只有感受到阳光时她才会起身离开，因为她什么都看不到。
他已经把自己隐藏的很好了，说着以前不会说的话，露出以前从未有过的笑。可为什么还要重新在他的心上插上一刀，沿着陈旧的伤口再划出一道痕来？告诉他他不是天下无敌，只是一个连朋友也救不了的废物。
“因为不知道苏小公子和陈子云大将军的关系如何，所以这个请求有些唐突。”李浩然并不在意苏白龙此刻的情绪，“但是不管怎样我都希望苏小少爷能替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