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暗箭

  翌日一早,便见周氏院里的丫头来报,说今日大公子请了同窗来府上赏花。
  苏枝曦支开固诺去外头打听都有谁会来。
  才吩咐程恩,今日万事都得当心,尤其是自己院里的那位。
  程恩只让苏枝曦放心,今日定不会再出差错。
  程恩不懂伺候人的本事,所以苏枝曦只能叫她拿着篦子给松一松头皮。
  苏枝曦从镜子里仔细看着程恩,想着自己买了一个不会伺候人的奴婢,就忽然笑了起来。
  其实程恩长的不错,虽不说容颜出众,但身上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飒气。
  苏枝曦想,这大概与程恩的阿爷自幼带她见了世面是离不开关系。
  女人一旦有了远见和报复,比起男人而言,是更要命的。
  因为女人骨子里就带有韧劲。
  男人做屈辱之事时,还得自我安慰,得有警示明言教诲:大丈夫该能屈能伸,谁谁谁能受胯下之辱,谁谁谁又能卧薪尝胆,谁谁谁还能装疯卖傻。
  方能过的了心里的那一关。
  但女人就完全没有这个困恼。
  因为出色的男人是玉做的,而出色的女人却是水做的。
  玉性刚。
  水却是细润无声,又可容纳百川。
  就像程恩。
  她父母双亡被卖进苏府不觉是屈辱,在府里她一样过的逍遥自在,也没想过是在忍辱负重,只当造化弄人。
  苏枝曦不欲多言,但心里却是越发坚定,要想办法早日让程恩脱了这个奴籍。
  半个时辰后,固诺回来了。
  程恩如释重负般把篦子递给了固诺,福身交手便出去了。
  固诺心无大志,但伺候人的本事却是一流的。
  她一边替苏枝曦松发,一边低声道,“我在前头打听,今日来的都是官至正五品以上的公子。周王,齐王,恒王,还有十四皇子也都请了。就是不知会不会来。”
  崇文馆作为“六学二馆”。
  隶属国子监,是大唐最高学府,入读者多为高官子弟和皇亲国戚。
  苏哲喻与他们皆为同窗,能请到他们也不足为奇。
  奇就奇在,唐风最忌男子参与内院之事。
  要知道当初林氏为了苏哲喻能入读崇文馆,费了多少的情面,最后连老林公也请出了出来。
  才把苏哲喻给弄了进去。
  林氏怎么会舍得为了对付她,而置苏哲喻的声誉而不顾?
  还是说,今日的事苏景嫣连林氏也瞒了去?
  若真如此,那就真是有趣了。
  苏景嫣下着一件浅色长裙,裙摆处绣深色麦穗,上着墨绿孺衣,映的人肤白胜雪。
  挽了个盘云髻,叉了一朵鎏金菱形桃花华胜,髻后簪一支玉簪。
  既简单随意又不失身份。
  在自己屋内简单用完朝食,便听见外头有人来请,说前头来了客,夫人来请几位小姐一同过去。
  到前院,果真瞧见院中已来了不下十人的人。
  苏枝曦本想先去给苏哲喻请安,不过见他与另外两人相谈甚欢。
  怕过去招他冷眼,便等着苏哲喻瞧向她时,远远的福身交手,当做请安。
  苏哲喻远远看了,只丢了个白眼,权当没有看见。
  苏枝曦知苏哲喻素来不喜自己,也没在意。
  前些日子与李承载独处,而发了魇。
  一颗心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再遇见他。
  看了一圈,好在没有瞧见李承载的身影。
  不过齐王李思和林玄恒,裴之寒也都来了。
  也来了少许几位女眷,有两个瞧着面熟,另外三个根本叫不上名,没有一点印象。
  今日的宴会与上次黄娅雯的及芨宴不同,多是崇文馆的公子。
  所以院中的氛围也没有那日黄府那般热闹。
  大家都是安静吃着瓜果,随意谈天论地。
  苏枝曦不想节外生枝,特意选了个偏角处坐下。
  偏生林玄恒眼尖,瞧见了跟到前来。
  毕竟认识,且林玄恒是客,苏枝曦面子上还是要装的过去的。
  苏枝曦刚想起身行礼,便见林玄恒先一步坐了下来。
  也不与苏枝曦不外道,“听闻前些日子苏姑娘病了,莫不是因之寒兄而起?若真如此,倒是我们几人的罪过了。”
  苏枝曦前世便有听闻林玄恒做事剑走偏锋,不喜按常理出牌。
  前两次见倒不觉得。
  只今天发觉他确是个随心而欲的人。
  比如他说的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字里行间莫不是在试探她的心思。
  苏枝曦单手托腮,顺着他的话道,“我听林公子语气,却不像是在赔罪。”
  林玄恒手指没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脸上笑意甚浓。
  人与人的相处,大都在这言语之间。
  一个人有趣或是无趣,其实用不着深交,只听她怎么接你的话就能发觉。
  譬如这苏枝曦。
  林玄恒眯着眼瞧着苏枝曦的手指,笑道,“那日我听余姑娘说你们是坐她的马车来的,便忙叫奴去寻你,奴回来却附耳跟我说,你上了周王的马车。”
  苏枝曦有一瞬间是被林玄恒的话给惊到的。
  她在听见“周王”两字的时候,朝林玄恒望去,却见他表情光明磊落,看不出有任何的算计。
  许是上辈子见过他心狠手辣的行事风格。
  所以打心眼里,她还是怕。
  苏枝曦问,“你想说什么?”
  林玄恒的目光从苏枝曦的指尖向上,顺着她白皙纤瘦的手臂慢慢往上滑去。
  最后大大方方看着苏枝曦的眼睛摊手道,“我不过随口说说,苏姑娘这么紧张做什么?”
  说完他将目光飘向别处,久不再言。
  一直到苏枝曦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的时候,林玄恒又轻飘飘的说出一句,“倒显的你与周王之间发生了什么似的。”
  苏枝曦愕然。
  心想到底自己道行太浅,就是再活个几十年,也未必是这些老谋深算者的对手。
  苏枝曦在心里酝酿着几套说辞,林玄恒却在这时候,冲她没心没肺的笑了笑。
  她见了,也就明白她和李承载共乘一车的事在林玄恒这里,就算是翻篇了。
  日头渐高,外院慢慢也热了起来。
  林氏早早命人在沈园备下了酸梅水,鲜果和小食。
  见人也差不多齐了,便让下人们将人都往沈园里领。
  苏枝曦如释重负,刚想起身与林玄恒辞行。
  便听林玄恒心生感叹道,“听闻苏府的沈园最消暑气,林某神往已久,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能得苏姑娘引路?”
  他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能让不远处的林氏听见。
  林氏目光飘了一眼苏枝曦的方向,什么也没有说。
  苏枝曦无法,只得应下。
  沈园因引了外来活水做了条河,确实像林玄恒说的,是整个苏府最清凉爽快之处。
  园子因河而建因此面积不大。
  且碍于苏沉畏热,一到入夏便常带姚姨娘到此寻欢,所以苏府晚辈,多不来沈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