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在看着她

  来到马路牙子边上一个公交站后不久,开往杨桥村的大巴车便从前方驶来。
  “我送你吧。”
  “不用,太麻烦了,我自己可以,你回去吧。”
  “你至于一口气拒绝四次吗?”
  陈浥尘:“……”
  林泽揉揉她脑袋,轻笑道:“学校见。”
  陈浥尘看了看越靠越近的车,又看他,“你朋友?”
  “你是想说,为什么他长得凶神恶煞,却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名字,对吗?”
  陈浥尘摇了摇头,“不可爱。”
  林泽呆了一呆,眯起眸子瞅她,“学坏了啊。”
  “他们来做什么?”
  “玩。”
  黄色的大巴车靠站停。林泽透过车窗看了看,车上人不多,还有空位。他把书包塞回陈浥尘怀里。
  “小心点,别睡觉,到家了响一下我电话。”
  陈浥尘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转身上车,投币后,她回头。少年挺拔的身影伫立站台上,晨风轻抚他发丝,轻吻他伤疤。他在看着她。
  陈浥尘顿时感到疼痛似的亢奋,她抱紧书包,在车门关闭前一刻嘱咐他:“小心点,别受伤。”
  车门关上,车开动。
  车窗外,林泽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爸爸都在新房子看装修,星期天下午,陈浥尘按照妈妈给的地址,找到爸爸。爸爸说上面灰尘大,会弄脏衣服,没让她上去。
  陈磊拍了拍身上的灰,就带女儿到附近的小食店吃饭。
  店面是露天的,也就是摆街。五点多,人不多也不少。
  父女俩找到一张空桌坐下,点了一个炒粉,一个炒肉。陈浥尘说够了,她不饿。她还给爸爸带了自己做的烧仙草,因为和冰袋一起放,还很凉。爸爸几口就喝光了。
  “这么好喝吗?”
  “主要是渴。”
  陈浥尘冷静地看着爸爸。
  陈磊咽下嘴里的食物,啊啊两声:“好喝,好喝,哇,比甜品店卖的更好喝,我闺女手怎么这么巧,做出这么好喝的东西……”
  陈浥尘总算笑了。
  陈磊抹了抹汗,用筷子头敲了敲女儿的头,笑了出来,“你啊……”
  陈浥尘笑着帮爸爸倒了一杯水,又把桌子上两盘吃的推到他面前,“吃吧。”
  “你也吃。”
  “我真不饿。在家吃了东西。”
  “那爸爸吃了啊。”
  “嗯。”
  吃完了饭,陈磊手机响了,是工人打来的,好想要他买点什么线回去。陈浥尘心里有点不舍,嘴上还是体谅:“爸爸你忙吧,我回学校了。”
  住进新房子后,这片区她始终要熟悉。陈磊也想让女儿提前体验一下自己一个人坐公交车,就没说送她。确定了她认路,知道坐哪路公交车后,塞给她一百块和几个钢镚就离开了。
  陈浥尘目送父亲的背影沉没在街头,垂首看了片刻手里的钱,揣好,悄悄叹了口气。
  “陈浥尘!”
  猛地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陈浥尘吓得心咯噔一下,倏地转身。在对面街一家烧烤档前,陈浥尘看到了三个转学生。
  许志楠站起身,朝她招手:“过来!”
  陈浥尘怔怔地哦了一声,看了看两边马路,小跑过去。
  桌子上有一大堆烤串,菜的,肉的,什么都有。沈西希正吃得欢,看见陈浥尘,抬了抬手就当打招呼了。
  陈浥尘轮番看了林泽和许志楠的脸后,不露神色地坐下,一声不吭。
  “一早看见你们了,不想打扰你们父女,才没过去打招呼。”许志楠说。
  桌子和凳子都很矮,陈浥尘双手搭在膝盖上,沉默地凝视着虚空。
  “吃吧。”许志楠递给陈浥尘一串鸡翅。
  摇头。
  “你刚刚好像没吃。”
  摇头。
  “怎么了?”
  摇头。
  许志楠皱着眉和林泽对视一眼。林泽摸了摸后脖,说了句“我去买点东西”,就站起身朝前走去。
  “这个角度可以。”沈西希把鸡翅叼在嘴里,捧起脖子上的小相机,对着陈浥尘“咔嚓”一声。
  陈浥尘抬头看。沈西希眼睛一亮,赶紧又拍了一张。
  陈浥尘将脸扭向一边。许志楠冲沈西希说:“别闹了。”
  沈西希侧身拍许志楠,一面拍,一面傻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许志楠放弃了跟神经病争论,拿起可乐仰头灌入喉咙。
  过了片刻,陈浥尘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沈西希,“衣服,洗干净了。谢谢你。”
  沈西希啊了一声,接过搁到空椅子上,“这个啊,我也有。”她放下烤串,拿起一边的时装袋递给陈浥尘。
  “扔洗衣机里就忘记了吧,我大外甥帮你晾了,我帮你收了。”
  陈浥尘如雷轰顶,想象那一幕,疯了。
  “哈哈哈哈哈……”沈西希捧腹大笑,“陈浥尘,你这表情,也太逗了吧……”
  “沈西希,你一天不演你会死啊?”许志楠忍不住骂一句,转眼又对陈浥尘说,“陈浥尘,你别信她,是她晾,也是她收。林泽没碰过。”
  沈西希被拆穿了也不收,反而像被戳中了笑穴一般,笑个不停。
  陈浥尘一头雾水地看着沈西希,真想不出自己何德何能成为了她的开心果,心想:名字果然是门学问,还真是神兮兮。
  林泽回来了。把小凳子踢到陈浥尘近前,面向她坐下,把手里的袋子塞给她。
  陈浥尘打开袋子才知道他刚才走开是去买药,原来他也知道自己脸上伤得不成样。她心底好气又难受,把袋子扔到桌子上,冷冷地吐出一句:“我怎么知道你哪疼,自己涂……”
  林泽看了看袋子,又看她一眼,低下了头。
  那表情,那眼神,陈浥尘想起了自己买糖给邻居小孩,分到肉乎乎那个,故意逗他说没有了,那糯米团子舔舔嘴巴,可怜巴巴却又不敢言的样子。
  小胶凳实在太矮,林泽坐上面,身体自然弓成一只大虾,头低着,脖颈线条流畅干净。他就这样干坐着,默默无言,让你自行领悟。
  陈浥尘真要有什么脾气就是作孽了,她咬了咬唇,从袋子里挑出一盒药膏。
  “抬头。”
  林泽立马抬头,要笑不笑地看着她,说:“轻点。”
  陈浥尘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隐痛,随即,一脸“淡然”地开始涂药。
  右手食指刚一触上他脸上那道已经结疤的刮伤,林泽的手按在她另一只手上,沉沉的、凉凉的感觉。
  “疼?”
  陈浥尘下意识地问道。
  林泽摇了摇头表示不疼。他看着她的眼睛,用唇语对她说了三个字。
  “我也是……”陈浥尘无意识地在心中回答道,按耐住自己的心绪波动,看了看他,手上动作再怎么轻柔都嫌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