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忙碌的站长

  西郊车站站长室,设在信号楼另一侧的一间灰房子里,地势比较高,打开窗户,可看到站内纵横交错的轨道和全部货场。太阳刚刚冒出地平线,阳光就把室内悬挂的《车站平面图》,《生产任务统计表》和《全国铁路营业站示意图》抹上了一层金黄色。
  站长室内静悄悄的,工作人员还没有来,站长兰竹村却早已进来办公了。这个“老铁路”,多年来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他顾不上抽烟,那张略厚的嘴唇严肃地紧闭着。他把昨天站里的客运和货运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语道:“唉!又积压了一百多个车皮卸不下来,装不出去!”“停时计划”完不成,“发送吨”受到影响,他感到压力很大,掏出一支烟,在大指甲上敲着,迟迟没有送到嘴上,在《生产任务统计表》前面呆呆地站了好半天,才把香烟点燃。
  还没有到上班时间,他就拿起电话机,要通了电话;
  “分局运输科吗?我是西郊车站,请求报计划。……分局管内,三个棚;外局广州,两个平板……”
  高仑春推门进来,对兰竹村的行动不甚理解,问道:
  “老兰,这么早你就报计划?”
  兰竹村对着电话机的脸面转过来,若无其事地朝着高仑春点点头。
  “哎,老兰呀,报计划的事情,有计划员搞嘛,你怎么‘夺’人家的‘权’呢?”
  兰竹村报完计划,放下电话,理直气壮地说:
  “我在办公室里嘛,亲自报报计划,也可以减轻一点计划员的负担呀。”
  高仑春点燃香烟,吸了一口,笑着问道:
  “老兰,你忘了咱们的岗位责任制了吧?”
  “没有忘。”兰竹村双手向前一摊,“你看我现在不是闲着吗?”
  在昨晚的案情分析会上,党支部交给兰竹村好几项任务,他怎么能“闲”着呢?高仑春便向他提出几个问题:
  “老兰呀,装载火箭元器件的列车,我们站临时停车时,有没有外人溜进车站来?有没有上一班的旅客下车后还停留在车站内?有没有什么人从左侧或者右侧接近那趟列车?”
  “这……我倒不知道。”
  “应该知道呀,老兰!我们一定要搞清楚,有没有人接近过那趟列车。这里只有两个答案:要么是接近过,要么是没有接近过。如果有人接近过那趟列车,就有可能被群众看到,因为敌人是不可能有什么隐身法的。要了解敌人接近过那趟列车没有?是怎么接近的?我们就必须下去向群众多作调查哪!”
  “我准备把工作安排了再去……”
  高仑春掏出自己的香烟,递给兰竹村一支,并给他点上火,语重心长地说:
  “老兰,你是我们站上的‘老铁路’。你看,我们的铁路线这么长,又这么分散,流动性又这么大,列车、车站、候车室都是公共场所,旅客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加上多年动乱,情况是比较复杂的;万一案件发生在我们车站,我们现在既没有固定的现场,平时又缺乏经常联系群众的基础,如果不把调查工作抓紧再抓紧,那么,时过境迁,我们就会处处被动哪!”
  高仑春略微停顿了一下,亲切地拍拍兰竹村的肩膀,又说:
  “你这个‘老铁路’,热爱自己的工作,起早摸黑抢着干,我打心眼里佩服。可是装载火箭元器件的那趟列车,在我们站被迫临时停过车,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情况,我们一定要把停车时列车周围发生的一切情况彻底弄清楚。车站站长抓运输业务,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面对着这个严重的问题,我们可不能让一个倾向掩盖另一个倾向啊!”
  兰竹村觉得自己的耳朵根子有点发热,连连点头,说:
  “老高,你说得对,我这就下去!”
  “好,我们一起下去!”
  两人正要出门,电话铃响了,兰竹村回转身接电话。高仑春也站住了。
  听筒里的声音很响:
  “西郊?”
  “我是西郊,我是老兰呀。”
  “我是分局运输科。今天有四十个车皮的片石,下午十四点到西郊,车号3705。你们要千方百计组织劳力,在十六点卸下来,保证排空。”
  “好,马上布置,组织劳力,进行抢卸。”
  兰竹村放下话筒,双眉微微皱了皱,为难地望望高仑春:
  “老高,你看怎么办?昨天的一百多个车皮都卸不下来,今天又要我们两个小时内卸完四十个车皮的片石!”
  “是呀,为了夺回动乱造成的损失,我们铁路战线更加繁忙了。”
  兰竹村坐下来,语气沉重地说:
  “老高呀,不是我说怪话,现在任务这么紧,工作这么忙,他们还搞什么卸煤机呢!今天老姚到钢铁厂去拖那个报废了的大链条齿轮去了。他是装卸班的头,.他不在家,今天的排空任务更难以完成了!”
  高仑春使劲抽了一口烟,在墙边踱着步子,说:
  “眼前是有些困难。可是,对于我们这个每天的卸煤任务量都很大的车站来说,如果不搞卸煤机,不搞装卸作业的机械化,那越到以后就越困难罗!”
  “我们不能够向上面申请一台卸煤机吗?”兰竹村实在憋不住了。
  高仑春停下来,望着噘起那张略厚嘴唇的兰竹村,说道:
  “老兰呀,你曾经对我说过:我们干铁路这一行的,可不能老是两眼向上,两手向外呀!由于遭受了多年动乱,目前国家还有困难,我们自己制造卸煤机,又出产品,又炼思想,又建队伍,岂不是很好的吗?”
  “可是,眼前的日子难过哟!”
  高仑春握着拳头,轻轻捶了一下办公桌,信心十足地说:
  “不要很长时间了。打那天路局作业所批准制造卸煤机以来,老姚他们干得可欢呢。昨天他们还搞了一个氧气瓶和电石的‘贮藏室’,焊接工作一下就拉开了,昨晚挑灯夜战,大架也焊好了咧!”
  兰竹村自知自己没有深入到老姚他们中间去,对此没有发言权,只有说道:
  “那么,今天的事情又怎么打发呢?”
  “有办法的!过去同志们的劳动热情被压抑了,现在好了,我们还愁没有办法!”高仑春闪动着炯炯发亮的眼睛,声音宏亮地说。
  兰竹村眯缝着眼睛,还是不放心:
  “老高,这四十个车皮,就算一个人卸一个车皮吧,至少也要四十个人,哪里找那么多的人呢?”
  “走,我们一起到下边去找!”
  高仑春一把拉着兰竹村的胳膊,走出了站长办公室……。
  下午,不到两点钟,四十多名工人已经自动地来到卸车货位上。
  运转主任刘畅的目光,从车站里那个高大的上煤塔和长脖子的水鹤上移到卸车货位上来,快慰地清点着人数。数到后来,他发现老服务员赵良鹏居然站在自己身后,就用胳膊撞了他一下,问道:
  “老赵,您怎么也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
  “我是说——”
  “你是说,我已经下班了,是不是?告诉你,现在是我的‘业余时间’,你这个运转主任也无权干涉!”
  赵良鹏边说边笑。他快六十岁了,也来抢卸片石。他想,党支部提出了“顾大局,保排空,抢停时,争取十五点拿下来”的行动口号,休班职工,日勤人员都来了,连职工家属也上阵了,我这个共产党员更应该来。
  十四点整,只听“呜——”的一声,3705号机车喷出白色的蒸气,牵引着装满片石的长长的车皮,驶进了西郊车站。快到人们面前的时候,车轮在钢轨上“轰隆隆”地震动的节奏明显地慢下来。
  机车在货位上刚停稳,人们就涌上车皮,打开墙板,挥动铁锹,抢卸起来。
  上午天空还没一丝云彩,中午却阴沉起来,抢卸刚开始,竟哗哗地下起雨来。高仑春下达“命令”,要大伙暂时躲躲雨,可谁也不听。一个叫小马的姑娘,全身已经湿透,边干嘴里还高声唱着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