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西郊棉纺厂

  刘凯听了姚进的一席话,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想,如果姚师傅前天早上看到的那趟列车,就是装载火箭元器件的列车,那么,我们就可以集中力量从这里打开突破口了……
  但是,刘凯清醒地认识到,即使敌人是乘临时停车之机从西郊车站盗走火箭元器件的,我们的目光也不能仅仅只局限在西郊车站里面。这是因为,每一事物的运动都和它的周围其他事物互相联系着和互相影响着。敌人可能在车站以内,也可能在车站以外,还可能站内站外互相勾结。如果把自己的目光局限在车站以内,而不是从车站同周围环境的复杂联系中去打开自己的思路,就会使自己变成井底之蛙呀!
  他想到这里,自语道:
  “既不放过西郊车站本身的各种情况,又要对车站周围的一带环境和有关人员进行分析研究,——这才是万全之策呀!”
  刘凯把自己的这个想法用电话告诉了陈静秋,让她先到菜地东南面的西郊棉纺织厂去,请求厂里的治保委员会协助开展调查工作,同时把他们了解到的有关那种出口手套销售客户的情况带回来。然后,他驾驶摩托车回市公安局向夏蒲亭汇报。
  西郊棉纺织厂一头靠近大江之滨,一头毗邻西郊车站,它有专用码头和自备的发电厂,有纺纱、织布、针织、抽纱等多种车间,是内地最大的棉纺织联合企业。
  此刻,陈静秋走在铁路旁边的便道上。这段铁路要由此引向江上的铁路大桥,路基在这里逐渐升高;到了邻近西郊棉纺织厂的时候,路基离地面就有三层楼房那么高了。陈静秋站在这里的便道上,可以鸟瞰西郊棉纺织厂的全貌:锯齿形的厂房星罗棋布,锅炉房的烟囱高插入云,发电厂的煤斗忽上忽下,生活区的庭院松柏成荫。
  陈静秋听人介绍过,这个拥有一万多名工人的大型棉纺织厂,在动乱最厉害的时候,一天竟然只纺三件棉纱,织九米棉布!动乱刚结束,厂里的生产就迅速恢复了,“寸纱不落地”和“低级棉纺好纱”的群众活动,搞得正热火。厂区的东边,一个新型的气流纺纱试验车间,也兴建起来了。
  陈静秋这时看到厂内的东大路上,一下子涌出了一股“银流”:戴着白帽子,扎着白围腰的早班工人下班了,她们的欢声笑语,几十米以外的铁路边都能听得到。
  陈静秋从路基的石阶上走下来,穿过塑有“西郊棉纺织厂”草楷金字的悬灯结彩的门楼,踏上了厂区内平坦宽阔的柏油路。
  一走进厂里的办公大楼,陈静秋迎面碰到了厂里的治保委员会主任吴润芳。她四十二三岁,中等身材,短发,在略带长形的面庞上,有一对又黑又亮的稍微有点突出的眼睛。她除了具有纺织女工共同的气质之外,在谈吐和举止之间,还会给人留下文静的印象。
  她把陈静秋引到治保委员会办公室里坐定,笑着说道:
  “小陈哪,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是为那个出口手套销售客户的事来的吧?”
  “吴大姐,那只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之一,我主要是来向你们求援的呀!”陈静秋亲切地说。
  吴润芳听了陈静秋传达的刘凯的想法后,亦庄亦谐地说:
  “老刘真‘关心’我们厂呀!小陈你看,我们的厂区和宿舍区,同长长的铁路线是亲密邻居哩!厂里的后大门那边,穿过那片菜地,就可以直接进入那个没有围墙的西郊车站了。老刘的‘关心’是有道理的啊。”
  “吴大姐,那就请你也‘关心关心’对铁路有‘特殊兴趣’的人呀!”陈静秋模仿吴润芳的口气笑着说道。
  “我会‘关心’他们的!”
  略微停顿了片刻,陈静秋问:
  “吴大姐,你找过厂里的供销处长吗?”
  “前天老刘来厂介绍案情,同我谈了出口手套的问题以后,我就找过供销处长,准备查查1966年的贸易记录,看看我们厂出口的精漂高级白手套是哪些国家买去了。”
  “对呀,找你们的供销处长没错。我听老刘讲,他亲自参加过那一年的秋季广交会,作了详细记录的。”
  “是的,那位处长是个办事很认真的同志。”
  “查到没有?”
  “没有查到。”吴润芳失望地摇着头,动乱期间,厂里的帮派头头把供销处长当‘洋奴买办’给打了,那本记录也被当作‘黑材料’给烧了!”
  “嗨,真可惜!”
  “不怕的,这个损失我们也能够夺回来!”
  陈静秋看到,这个纺织女工出身的保卫干部的脸庞上,透着肃穆的神情,她那又黑又亮的稍微有点突出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西郊汽车配件厂,也是靠近铁路和西郊车站的一个工厂。陈静秋还要到那里介绍案情和了解情况。吴润芳把陈静秋送走后,回转来走在厂区的柏油路上。这时,她看到机修车间的青年女工白蕾,正把一只脚跷在路边的石凳上整理白力士鞋鞋带。
  白蕾是厂里先进生产者,群众对她的印象都很好,还未等吴润芳向她打招呼,她先热情地向吴润芳打起招呼来:
  “吴师傅,好久不见呀,这一向可忙哪?”
  吴润芳停下来,笑着说:
  “小白,你说‘好久不见’,这可是对我们的批评哪。同志们为了夺回动乱造成的损失,在车间里出大力,流大汗,我们科室工作要为车间服务呀!”
  说话问,吴润芳无意中发现白蕾那只跷在石凳上的自力士鞋上,粘有一些沥青,随口问道:
  “小白,昨天厂里休息,你到哪里去玩了的呀?”
  白蕾整理好了鞋带子,顺手扯了扯背带裤的裤管,说:
  “吴师傅,您是知道的,我在本市没有家,也没有亲戚朋友,这些天来,我哪里都没有去,就只到西郊工人文化宫排练了节目。”白蕾刚说完,就指了指前面机声隆隆的机修车间,“吴师傅,我进车间去了,再见!”
  吴润芳继续向办公大楼走去。路上,她不觉暗自想道,白蕾这孩子也够孤单的;但她又想到她刚才说的一句话,“这些天来哪里都没去”,既然哪里都没去,那她的自力士鞋上为什么粘有沥青呢?……
  吴润芳的爱人是市政工程公司的老工人,前天在闲谈中,她从他那里知道,目前全市只有两个地方因修补马路使用沥青:一个地方是解放东路,在修路;一个地方是市房地局公房互换站门前,在补路。吴润芳知道,这两个地方,一个在城市的东郊,离此很远,厂里的职工一般是不会去的;一个是互换公房的地方,厂里的职工都住在厂内的企业宿舍里,而这种宿舍是不能跟市面上的公房互换的,厂里的职工一般也是不会去的。白蕾的鞋上粘有沥青,就表明她最近到过那两个地方中的一个地方,她说“这些天来哪里都没去”,大概是她跟男朋友逛了马路不好意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