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箭元器件
一辆自行车迎着晨晖驶过来了，登车的是市公安局侦查科长刘凯。他已过不惑之年，魁伟的身体，宽阔的臂膀，微方的面庞，聪颖晶莹的眼睛上方，扬着两道有力的浓眉，给人以深沉含蓄而又足智多谋的印象。
刘凯悠悠地行驶在这静谧的街上，心头又擂起几天前全市公安干警游行时激动人心的大鼓，耳畔又响起喜庆胜利的鞭炮，眼前又展现群起挥舞的五颜六色的彩旗……
突然，消防车上警报器的吼叫声划破长空，惊醒了酣睡的人们，截断了刘凯的思路。“豆腐坊起火了！豆腐坊起火了！……”惊呼声从后街传来，这里的人们顾不上穿齐衣服就冲出屋门，向西郊车站附近的豆腐坊奔去。
昨天晚上，夜色浓重、阒无人迹的江边停着一只小木船，受敌特机关派遣潜入本市的老特工，跟潜伏在本市的中年特工在小船上见面，商议启动“空中地震”计划。中年特工说，明天清晨有一趟装载火箭元器件的列车经过西郊车站，车站附近有个豆腐坊，如果火烧豆腐坊，可迫使列车临时停车，这是窃取火箭元器件的绝好机会。老特工对这个“烈火挡道”的计划十分赞赏，决定届时亲自到豆腐坊纵火，中年特工上车窃走火箭元器件，并由那个熟悉当地环境，又有正当职业作掩护的女特工到现场策应。于是就有了今天清晨发生在豆腐坊的火灾。
此刻，刘凯看见一股浓烟在豆腐坊腾空而起，隐约可见火光在烟团的底部闪动着。“火光就是命令，火场就是战场！”他浓眉一皱，决定暂时不去公安局，扭转车头往回奔去，车轮如飞，一会儿越过了前往救火的人们，很快赶到了起火地点。
豆腐坊的规模不大，一个院子里面盖了一幢砖木结构的两层楼房。年深月久，厂房的木梁柱、木楼板十分干燥，极易燃烧，火舌很快冲上了屋顶。人们听得见木梁燃烧的毕毕剥剥声，气流在瓦条和天花板之间冲击的呼呼声。危急之时，西郊消防中队的消防车开到火场，战士们冒着浓烟从厂房里的楼梯冲到楼上，有的夹攻火势中心，控制火势蔓延；有的扑飞火，拦击火势，进行紧张的战斗。
豆腐坊紧靠铁路边。附近的居民有的拎着水桶，有的拿着沙包，有的提着灭火机，在铁路上摩肩接踵，穿来穿去；西郊人民公社的一些社员也纷纷赶来，奋力救火。火场上人群杂乱，拥向铁路边的人流不断，迫使一列装载重要物资运往卫星发射中心的列车，在火场前面的西郊车站临时停车。
“刘凯同志！”
刘凯刚赶到豆腐坊院子门口，准备同西郊消防中队的负责同志联系，如何把周围群众组织起来协同消防队灭火，忽听得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喊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西郊棉纺织厂退休老工人、这里的治保委员会主任齐焕英。
“老刘哇，这里多年没有发生火警，大家没有灭火经验，乱哄哄的，恐怕要给消防队帮倒忙呀！”
“要防止坏人乱中搞鬼、趁火打劫！”刘凯说着，沉思片刻，当机立断，要齐焕英同委员们把大家分成四组，配合消防队。第一组，协助消防队扑灭火灾；第二组，协助消防队抢救人员和疏散重要物资；第三组，警戒火场，维持秩序；第四组，救护伤员，供应灭火物资、器材和茶水。
齐焕英说一声“好”，转身大声呼喊：
“老吴！老周！你们都过来……”
前面传来一阵“踏踏踏”的跑步声，西郊派出所指导员老李带来的人赶到了。老李和齐焕英一道组织群众，在豆腐坊四周摆开战场。
从现象上看，显然是豆腐坊炸干子用的食油烧着了，火上加油，二楼这边的火舌忽然跳了老高，火势更加猛烈，一个劲儿地向邻近院墙的屋角伸展蔓延。这个院墙外面，紧邻着三层楼的铁路职工宿舍。最近，这个宿舍的很多家庭购置了液化石油气炉子。
刘凯很了解液化石油气的特性。这是一种被压缩液化了的石油气体，是一种新型燃料，它的优点很多，但是生来有一种易燃、易爆的“脾气”。液化石油气气瓶内的压力会随着温度的升高而相应增加，温度越高，压力越大，如果气瓶的温度超过了摄氏六十度，瓶内的气体就会受热急骤膨胀而冲破瓶壁发生爆炸。所以，在使用液化石油气炉子时，应该严格控制，不使气瓶受到日光曝晒，更不能靠近高温热源。
眼下，火舌象发了狂似的在屋角上下窜动着，就要接近铁路职工宿舍了，如果液化石油气瓶受到这些散发巨大热量的明火的直接熏烤，那么，这许许多多的气瓶，倾刻间将会变成一个一个的炸弹，后果将不堪设想……在屋角窜动着的火舌向刘凯发出了挑战。
刘凯毫不犹豫，上前应战。
屋角没有窗户，刘凯无法进去，就请群众协助，搭起“人梯”，登上屋顶；然后打破瓦片，翻进正在燃烧的二楼。
这里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两个消防战士紧握着水枪向烈火喷射。一块块豆腐板正在燃烧，好象一团团火球。脚下的楼板好多被烧烂，踏上去摇摇晃晃。头上的天花板也在熊熊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瓦片木条不断掉落下来。刘凯知道这里危险，幸亏他熟悉豆腐坊里的环境，便在烟雾中探索着，不一会就找到了楼板下面的三根暖气管，沉着地沿着暖气管往前走。突然，传来砖木爆裂的声音，刘凯赶紧向那两个消防战士招呼道：
“注意墙壁倒塌！”
轰隆一声巨响，右边的一垛墙壁倒塌了！一个消防战士避让不及，被一块砖击中头部，鲜血顺着面颊往下流。刘凯心里一沉，赶上前去搀扶着他，并对另一个消防战士大声说道：
“小陈，你赶快把他背下去，这里我顶住！”
那个消防战士认识刘凯，见有他在，就急忙背下这个身负重伤的战友。
刘凯接过那个受伤消防战士的水枪，猛烈地向屋角喷射。水枪射出的水遇到高温变成蒸气，和着那滚滚浓烟，使这里变成了一个大蒸笼。刘凯闷在里面，时间长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口作涌，脚步趔趄，神志也渐渐模糊起来……。不能！不能倒下！决不能让火势再伸展蔓延，决不能让火舌接近铁路职工宿舍里的液化石油气，一定要保住铁路职工宿舍和离此不远的仓库、铁桥、纺织厂、西郊车站！……刘凯用手指揿了一下水枪口，让冷水喷到自己脸上，似乎清醒一些了。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一根粗大的木梁掉下来，正好打在暖气管上，一阵剧烈的震动，刘凯脚下已经烧得炭化的楼板被震得粉碎，他往后一倒，差点摔到楼下去。说时迟，那时快，他赶紧伸出双手抓住那根暖气管，身体悬在半空中荡了几下；他又做了一个“引体向上”的体操动作，重新攀上暖气管。此刻，他不顾攀登的危险和烟熏火烤的威胁，从腰间取出那个消防战士留给他的板斧，连续砍断五根木梁，狂舞着的火舌终于从屋角垂落下来，火势被控制在豆腐坊的院子以内。
援军赶到了，消防战士们兵分四路突入阵地，水枪喷出的水柱，象一把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在火舌和烟团之间劈来砍去，“火老虎”元气大伤，火舌化作黑烟，黑烟变成白气……
豆腐坊的大火扑灭之后，刘凯才登车回到市公安局上班。
快下班时，通讯员对刘凯说：
“夏蒲亭同志找你。”
一听说局长在找自己，刘凯知道一定出现了重要情况，匆忙向二楼局长办公室走去。
局长办公室里浮游着一缕一缕灰蓝色的烟雾，桌上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刘凯猜想，局党组刚才一定研究过什么事情。
市公安局长夏蒲亭，五十开外，是一位老公安干部。虽然他那宽宽的脸膛布满了皱纹，两鬓染上了霜自，但他的深邃的目光却透出沉毅的神采，红润的面颊泛着青春的光华，高大而硬朗的身板表明他足以肩负千斤重担。
刘凯进来时，他面向着墙壁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图前，使劲抽着烟。
“老夏同志，您找我吗？”刘凯问道。
夏蒲亭回转身来点点头，伸出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朝沙发指了指，示意刘凯坐下，用低沉的嗓音开门见山地对他说：
“刚才，我们接到上级的紧急通报：今天早上，一列装载重要物资运往卫星发射中心的列车，在桃园车站加水，押运负责人趁便下车巡视各个车厢，当他走到第25号车厢门口探问时，里面没有人答应，他感到很奇怪，抬头一看，车厢内的门钩没有挂上，他赶紧拉开车门，一下子惊呆了：押运员直挺挺地倒在车厢里，他已经死了！再一看，察觉车厢里少了一箱元器件……”
“什么元器件？”刘凯出于高度关心，不禁插问一句。
“丢失的是发射卫星的火箭专用元器件。”夏蒲亭的声音很沉重。
刘凯头一次听说这么严重的事件。他向夏蒲亭投过去一个感到震惊的目光：
“这可是特别重大的案件呀！”
夏蒲亭也有同感。他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继续说：
“敌特机关对我国发展‘两弹一星’耿耿于怀，处心积虑刺探机密，搜集情报，进行破坏。但是，敌人无法打入制造火箭元器件的工厂，对卫星发射中心更是望眼欲穿，就从中间环节——动乱中的‘重灾区’而现在尚未完全复苏的铁路运输线入手，伺机而动。这次一个铝皮箱的火箭元器件失窃，极有可能系敌特所为。”
“他们劫走这些元器件，企图干什么？”
“初步分析认为，敌特可以根据这些元器件的型号、规格和技术参数，测算火箭的功率和射程。”
夏蒲亭还告诉刘凯，那列装载火箭元器件的列车，从起点站到发现问题的桃园站，沿途经过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车站，列车上的同志还不知道那箱元器件是在哪里丢失的，这对破案带来很大困难。
“但是，这里头有个意外情况，”夏蒲亭话峰一转，“今天早上，那趟列车曾在我市的西郊车站临时停车。”
“在西郊车站临时停车，什么原因？”
“今天一大早，紧靠铁路边的豆腐坊突然发生火灾，火场上人群杂乱，拥向铁路边的人流不断，列车不得不停下来。”
“还有这种事？”
“你当时在豆腐坊忙着救火，可能不知道，那趟列车在西郊车站足足停了10分钟！”
刘凯兀地站起来，皱着眉头说：
“在这10分钟里，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呀！”
刘凯知道，铁路是动乱中的“重灾区”，西郊车站当然不能幸免。车站的设备损坏，机车趴窝，许多列车开不出，接不进，装不上，卸不下，一些中转货物在站里长期积压，酱菜生蛆，麻袋霉烂……现在，动乱虽然结束了，但是车站和铁路线上还是乱哄哄的，这使敌人有机可乘。他于是对夏蒲亭说：
“豆腐坊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偏偏在那趟列车开来之前失火，迫使列车临时停车，这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我想去豆腐坊勘查火场，从中找到答案。”
夏蒲亭吸了一口烟，向空中吐出烟团，思索片刻，说：
“这个想法很有意义。你去吧！把小陈也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