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段沛霖从围墙上翻进来时,陆玲珑正在院子里头晒太阳,惊得她失了声。
  “你……大白天的做什么?”好在翠英被姜秀清叫过去帮忙做事,那些婆子又不知躲在何处纳凉,院子里头只有她一人。
  “事急从权,我没时间与你解释。”段沛霖一把拉过陆玲珑,背在身后一个加速便上了围墙。
  陆玲珑拼命咬住下唇,才将差些脱口的惊呼留在喉底。
  段沛霖的车正停在陆府后墙,将陆玲珑塞进车里后,便立即飞驰起来,神色十分严肃。
  “到底怎么了!”陆玲珑调整好呼吸,开口问道。
  以段沛霖的神色来看,定有什么急事。
  “我一个朋友病得很重,已经昏迷了。想请你去看看。”段沛霖没有直接说崔拂然的名字,等她到了地方自会知道。
  陆玲珑不作声地默许了。
  车子很快停在一处独门小院前。
  陆玲珑快速开门下车,边往里头走边说:“我手上一件行医用具都没有,我年纪也轻,你的朋友未必肯信我。除了尽力一试,其他我保证不了。”
  段沛霖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沉静不慌不乱,眼眸里自有神采,回道:“请你来,自然是信你的。”
  二人刚进了崔拂然的屋子,便听里头低沉的哭泣声。
  段沛霖皱起了眉头,而陆玲珑却不为所动。
  “公子身子太虚弱,阳气不足定要滋补为上,老朽开的药还是继续用下。”一个长须老者为崔拂然把脉后如是说道。
  站在一旁哭泣的庄妈妈当即止了眼泪,吩咐张青道:“还不快听老先生的,将药煎了来。”
  “不!就是这药将公子的身子拖垮。”张青反驳道。
  老者冷哼着起身,道:“小爷是瞧不上老朽的医术,自去请高明的人来就是。”
  “段少爷!”张青瞧见段沛霖眼里便生出希望来,待看清他身后的陆玲珑又分外困惑。
  张青并未见过陆玲珑,但觉着是一年轻女子,与段沛霖口中的医者身份相去甚远。
  庄妈妈连段沛霖都不认识,看他们便是一脸茫然,问张青道:“这二位是?”
  “是少爷的好友。”张青回道。
  “你们都出去吧。”段沛霖也不跟他们客套,威压而下地瞧着他们。
  “你……你……什么人啊,真没规矩。”庄妈妈显然不服,却被张青困住胳膊往外头拖,直囔起来,“张青你小子真是反了!看我不告诉老夫人扒了你的皮!”
  老医者也气呼呼地动手,预备将东西收拾起来。
  段沛霖又发话了,“东西先放下,用罢自有人送还给你。”
  老医者惊讶地看着段沛霖,话音都气得发抖,“欺人太甚!你们这是强盗行径!”
  陆玲珑已经听不下去了,隔着帐幔她清晰地看到里头人已经昏睡过去,立即便坐到床边,手指轻放在崔拂然的手腕上仔细探究起来,眉头深深思索起来,表情十分的严肃。
  老医者吃惊眼前这个女娃竟一副为医的架势,刚要质问她,便见段沛霖沉着脸看着他,眼眸里是不耐烦的凶狠,吓得他赶紧出了屋子。
  陆玲珑诊了许久,又换崔拂然另一只手,在掀开帐幔看到崔拂然脸时,只停顿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诊脉。
  段沛霖等在一边也不催促。
  “他先前中的毒已伤了心肺,阳气被压在体内,外露出的便是阳虚,茫然进补实则越补越糟糕。若以我用药,必先用大寒之物将他自身的阳气逼出来,再徐徐进补。”陆玲珑总算收了手,朝着段沛霖说道。
  “好……”段沛霖全心信她,简单一字足矣。
  陆玲珑却是一愣,淡淡笑道:“你怎地这般信我,就不担心我医术浅薄,治不了他?”
  段沛霖无所谓地笑着,指了指躺着的崔拂然道:“反正他也是要与你们陆家成亲的,除非轮不上你,不然治坏了也是你的。”
  陆玲珑顿时面色一黑,没好气地回道:“呵,如意算盘打得真好,怎么你们段家与我们陆家是扛上了?”
  段沛霖眉头微皱,已明白她这是知道陆段两家的恩怨了。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要回禀老夫人!”庄妈妈扇了张青一个嘴巴,才挣脱开来,就往屋里头闯,她倒是没听到段沛霖的话,而将陆玲珑的诊断听得清楚。
  陆玲珑的眉头微蹙起来,这个妇人咋咋呼呼的,有些讨厌。
  一把枪对准了庄妈妈,吓得她面容惨白,刚要说出的狠话也说不出口了。
  段沛霖冷冷地看着她,“我说过,闲杂人等不许进来。你听不明白吗?”
  庄妈妈抖得如筛糠一般,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出去。”段沛霖收了枪,也不看她,见陆玲珑已将药方开好,便叫了张青进来。
  庄妈妈出了屋子,腿软得走不了路,那可是枪,崩了她的脑袋都不带出声的。
  有小丫鬟赶紧扶着她,只听庄妈妈指着院门,半晌才蹦出话来,“回府,回府!出大事了!”
  张青接过药方,看得犹犹豫豫,“这上头都是什么药?段少爷请的这位医女可靠谱?”
  段沛霖懒得与他多说,“你去煎药就是,万事我担着!”
  床榻上的崔拂然已然昏迷不醒,张青也是无法,咬牙自去煎药。
  陆玲珑将行医用具收进医箱里头,伸手摸了摸医箱上古朴的边角,虽不贵重倒也是老物件,不由想起祖父的家传医箱来,是用黄花梨打造的。
  “回头我送你一套。”段沛霖以为她是喜欢的,便开口道。
  谁知陆玲珑淡淡地回道:“我收诊金的。”
  段沛霖微愣,复笑道:“这个应当的。他若见好,你要多少我便给多少。”
  陆玲珑瞧了瞧躺着的崔拂然,心中想的是,她当然希望他好,免得叫她冲喜。然而崔拂然与段沛霖又怎地有这般交情,竟能为他做主。
  “我们是同窗,曾一同在青鹿书院学习。”段沛霖似猜到她心中的疑惑,又像是随意提及。
  “哦。”陆玲珑点头回应,与她无关。
  “就算你不来,这几日我也打算寻机会来找崔拂然的。我答应了他,会为他治病。”待段沛霖无言,陆玲珑才轻声说起。
  “那真是巧了。”
  陆玲珑没有接他的话,静坐在一边等着张青煎了药来。
  段沛霖站在一旁也不言语。
  外头的日光正盛,也不知院子里的人发现她不在会不会闹到顾周染那去。陆玲珑不禁有些惆怅起来,受制于人的感觉极为难受。
  张青捧着药进来,朝着段沛霖看了一眼,心一横对着崔拂然喂起药来,他的一颗心慌得厉害,原以为段沛霖能找来个手段了得的医生,结果是个看着比他还小一些的女子。
  若是一碗药下去,自家少爷真的一命呜呼,他也不用活了。
  好在崔拂然还能自己吞下药汁,小半碗浓浓的药汁很快就见底。
  “大约过半个时辰,他就能醒过来。只管给他水喝,最多喝些小米粥,其他都不能再用,明白吗?”陆玲珑交代张青几句,是准备要走了。
  “你还不能走!”张青不愿,阻止道。
  “我后日再来便是。他的病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命,只是不能再乱用药,乱进补就是。”陆玲珑抬眼看向段沛霖,示意他送她回去。
  段沛霖自然不会拒绝,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留下张青苦恼的看着崔拂然,无可奈何地叹道:“少爷啊,你可一定要快点醒来啊!”
  段沛霖开着车驶出没多久便遇上一架马车急匆匆地赶路,他朝马车上一看,“崔家的老太太像是过来了。”
  坐在马车外辕的庄妈妈也看到了汽车里的段沛霖,想喊出声又想起对着她的那把枪,话到嘴边又吞了进去,装作看不见地转过脸去。
  “崔老太太一来,崔拂然又要凶险了。他身边那个跟班怕是扛不住。”陆玲珑情绪有些低沉。
  “等送你回去,我会赶过去的。”段沛霖从后视镜里瞧着她的神态,低声道。
  陆玲珑淡淡一笑,“若不是急着回去,本该等他醒来再说。眼下也顾不得了,你调头吧。”
  意思是叫他开回崔拂然那里。
  “好。”
  “他是怎么想的,由着人折腾他的身体,不想活了吗?”陆玲珑看着窗边,车已经往回开,又是方才的景色。
  “你看出来了?”
  “嗯。用的都是虎狼之药,这么久的时间,若不是他底子好,怕是撑不到现在。给他看病的不可能都瞧不出他的病症,一定是有人刻意交代了。”
  段沛霖轻笑出声,又道:“从前在书院的时候,拂然就是我们中脾气最温和,最善意的那个。在崔府,他从小养在老夫人膝下,那些药又都是老夫人交代的,他竟连反抗都不反抗,就这么照单全收了。”
  陆玲珑沉默地垂着眼睫。
  “怎么,你这是心疼了?”
  陆玲珑清淡一笑,“我是觉得他傻得不值。”
  言谈间,汽车已到了小院门口,而崔家的马车还在后头。
  陆玲珑下了车就等在门口,直到崔家马车停稳。
  庄妈妈从马车里扶出崔老夫人,嘴里直囔着:“可了不得,那两人怕要害死少爷了。”
  “老东西!叫你看紧点,你倒好,什么人都放进来。”崔老夫人气骂道。
  陆玲珑上前行礼道:“晚辈玲珑问老夫人安。”
  崔老夫人顿住脚步,上下打量一眼,惊讶道:“陆家的丫头?”
  “正是陆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