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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拂然侧躺在藤椅上,着的是薄衫,后背却一层冷汗,这个身子竟已这般虚弱,像行将就木的人。
屋门打开,一身黑衣的人从黑暗中走进来,趁着灯光是英俊的容貌。
“听说你病得厉害,我还以为是装出来的,怎么就搞成这样。”来人笑说着。
“少帅的胆子真大,只身来我雍州,又夜进督令府。你就不怕崔家拿下你去跟段司令谈判?”崔拂然没有血色的唇咧出一笑来。
段沛霖看他身子瘦削了许多,面色在灯光下更显苍白,徒留一双眼睛还有些神采。
“不过两年未见,你竟被折腾成这副模样。查到下毒害你的人吗?”
“查到了。”
“是谁?”
“沛霖,这是我的家事。事情也已过去一年多,我已放下了。”崔拂然别过脸去。
段沛霖冷笑起来,“总是一副圣人模样,他人要你性命,你竟能轻松放过。崔拂然,你怎么一点没变。”
“你也没有变,还是这样霸道。”
“好,我不与你争辩,咳……咳……”,段沛霖说话间扯动伤口咳嗽起来,按住肋下的伤口。
崔拂然皱起眉头,“你受伤了?”
“嗯,前些日子在雍州城外被伏击了。应是行踪泄露,我已经着人去查。”段沛霖说得轻松,当时情形十分危急,好在来人轻敌,只派十几人来围他,这才得以逃脱。
桌上放着一瓶威士忌,段沛霖拿起酒杯倒了半杯,一气喝下,顿时觉得伤口的疼痛感减轻了不少。
“你这身子不能再拖了。你家请的医生怕没什么用,我倒有个人选,可以请她来试一试。”
崔拂然漫不经心地哦了句,他想到了陆玲珑,她也说要为他治病。
“不过她怕是不方便来崔家,你想办法搬出去吧。我在郊外还有处房子,回头派人来接你过去。”,段沛霖想得周到,他的伤还得养两日,不然想无声无息将陆玲珑带出来可办不到。
“沛霖,多谢你。”崔拂然谢得真心实意。
段沛霖却肆意一笑,道:“你别忙着谢我,我可是有所图的。”
崔拂然知他是想要雍州对段家俯首称臣,雍州的兵力早已不复当年,段家若想举兵攻下实际上是很有胜算的。但段家不愿也不能,若段家先出手,周边几个军阀也定会参与进来,到时候雍州便是生灵涂炭,千年古城怕要饱受战火。
“段司令到底对雍州有几分感情。”
“谁都想打破如今的局面,而雍州在其中尤为关键。你们崔家就不曾想过自扯大旗吗?毕竟陆家只是担了份名声而已。”
“崔家已是式微,你也知道我志不在战场。”崔拂然轻声道,在外求学的时候,他更爱看的政界要闻,而段沛霖倾心的是各色兵书。
该说的话,段沛霖已说得差不多,趁着夜色便要走了。
“沛霖,小心些。”崔拂然关切地交代道,段沛霖也未回头,只是停留了一步才离开。
说了许久的话,崔拂然的后背已被汗水浸得湿透,摇铃叫张青来换衣裳。
“少爷,老夫人送来的药我也都查过,的确是补身子的良药,怎么就吃了不得好呢?”,张青边为他擦拭着身子,边焦急地说道。
崔拂然沉默着,仿佛未听到他的话般。
“老夫人信佛,明日又是初一,她定会为我的病去重阳寺祈福,你去安排一下,就说我想搬出这里养病。”崔拂然低声交代着,段沛霖不是要他想办法出了崔家吗,这便是个机会。
翌日,陆府。
天色刚刚露白,陆玲珑再一次被翠英摇醒,整个人恨不能暴走,可老夫人要去礼佛也耽搁不起。
陆玲珑几乎是打着瞌睡地由着翠英收拾好自己,也不看镜子就这么出了院门,正遇上李妈妈迎面而来,瞌睡顿时醒。
“李妈妈早。”,陆玲珑赶紧打招呼,若不是李妈妈照应着,她的日子可没现在舒坦,这可是打心里感激着。
李妈妈笑着应了,上下打量过陆玲珑,笑意更深,“大小姐生的好,穿素净的衣裳也出彩。老夫人知道你是头一回跟着礼佛,命老身来瞧瞧。”
“玲珑谢过老夫人了。”
“你应该叫祖母,怎么叫老夫人。”,李妈妈提醒道,又想到她之前的生活,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孩子,你也是无辜,只是老夫人那会儿正伤心着,也顾不上你。你可别怪她。”
陆玲珑赶紧摇头,她昨夜已听翠英提过,她刚出生时正是二伯过世,自己身子又孱弱,便被顾周染送到乡下去,老夫人当时的确没有心思管她,又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孙女,这些年也没有多过问,只要顾周染大面上过得去就未追究了。
“我都是明白的,从未怨怼过她的。”,陆玲珑轻声说着,心里想得却是她来这儿不过几日,自然没有那些不甘,怨念。
“你姨娘把你教的挺好。”,李妈妈颇有些感慨,姜秀清好歹是秀才之女,虽家贫到底有几分文气,也难怪陆玲珑未养在陆府,身上却有小姐的气质。
对姜秀清那个母亲,陆玲珑更是毫无印象,只隐隐觉得她并不是表现出来的这般温柔顺从,是而也不答李妈妈的话。
府门外,除了老夫人的马车,后头还有一驾。
陆心恬和另一个年岁小些的女孩站着,见陆玲珑出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跟旁边女孩说话。
李妈妈曾说过,陆家还有位三小姐,是另一个姨娘所出,想必便是这位,模样生的不错,就是缩着肩,给她感觉束手束脚得不够大气。
陆老夫人礼佛只带了这三个孙女。
等到老夫人上了马车,陆心恬便拉着陆玉荷也上了后头的马车,又将车帘拉紧,一副不想与陆玲珑同车的姿态。
李妈妈看在眼里,见陆玲珑笑得无奈,拉着她上了老夫人的马车。
“老夫人,您这也少个陪着说话的,老奴就私自将大小姐请来了。”,李妈妈小心地说着,老夫人身边向来都不喜人打扰。
陆老夫人正闭着眼睛,手上转着佛珠串,嘴里念着佛号,听李妈妈说的倒是点头应了。
陆玲珑小心坐在一边,安静待着不发出一丝声音,连呼吸都缓了许多。
李妈妈瞧着心里便挺喜欢的,陆家另两个小姐,二小姐总想往老夫人跟前凑,一副孝心模样,眼神里头却闪闪烁烁得不诚恳。三小姐胆子很小,只看夫人的眼色行事。都不如眼前这个刚回来的大小姐讨人喜欢,老夫人虽没有多赞她,但能将心爱的茶花送去已是喜爱的意思。
马车行得不快,陆玲珑性子很耐得住,坐在一边并没有动来动去,从前她也是这般陪着祖父坐着行医看书的,后来祖父离世,她就是没有这般静坐的机会了,心里不由悲伤起来。
“你在想什么?乡里的日子过得很苦吧,这些年也是难为你们了。”,陆老夫人收了佛珠串,悠悠开口。
陆玲珑将神思收回,乖巧地回道:“乡里虽没有雍州城这般热闹繁华,但空气很好,瓜果菜蔬都是纯天然的,很适合养身子。”陆玲珑自认为说得不错,21世纪的乡里可比城里更适宜养身。
陆老夫人淡淡哦了一声,又问道:“你会医术?上回在花房,说得倒是有点道理。”
还是逃不过,陆玲珑也想好说辞了,便回说:“乡里来过一个大夫,为我治好病,也教了我些简单医术。”,她赌老夫人不会特地去查问此事,更觉得就算是问到姜秀清,怕也是差不多的说法。
不知陆老夫人信不信,倒是没有再问下去。
重阳寺外,除了陆家马车,还停了几驾。
“崔家也来人了?”陆老夫人下了车扫过那些马车,问李氏。
李妈妈回道:“崔家老夫人来的,还有审判厅推事林家的夫人。”
陆老夫人点了点头,就往寺里去。
若是顾周染在,这会儿是要与林夫人打声招呼的,虽林家是官员,但审判厅推事可是个十分重要的位置,雍州的大小案件都经林家之手。陆心恬不免有些惆怅,她想跟着母亲后头多学人来送往,而不是真的去礼佛。
“心怡,你可备了檀香木?”陆老夫人在前头叫了她一声。
陆心怡赶紧从袖间拿出精致的紫檀木盒,里头放着她精心备好的半指长的檀香木,打开看时眉头皱起来,只见里头一支檀香木折断了,这要是被祖母知道,定会责怪自己的。
“怎么了?”李妈妈见陆心恬站着未动,嘴上问着,就往这走过来。
陆心恬赶紧合上紫檀木盒子,将方才的神情收住,快步往前头走,经过陆玲珑身边时,重重地往她胳膊上一撞,整个人就要摔倒在地,好在陆玲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
陆心恬却顺势松了手中的盒子,“啪嗒”一声,盒子摔开了,檀香木也洒出来,九根檀香木已断了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