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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府门前这条路很长,陆玲珑走了不短时间,才走到岔路口,正考虑往哪条路去的时候,另一条路上有车辆快速驶来的声音。
  陆玲珑自觉地往边上站了站,想等车先过去。
  路两边的屋子里却忽然冲出几人,对着汽车开了枪。
  突然遇到枪袭,副驾上的人立即从车窗里伸出半个身子开枪回击。
  眼看着枪林弹雨,陆玲珑捂着耳朵猫起身子准备从另一条路跑出去,没想到那车堵到她跟前,驾驶位上的门开着,人已经中弹倒在地上,不远处又有人追了过来。
  不容陆玲珑多想,她动作迅速地钻进车里,猛地一踩油门,方向盘转地顺溜,直往前头冲出去。
  副驾驶上的人身上流着血,已经昏迷过去。
  身后的枪声砰砰地打在车身上,陆玲珑油门直踩,不管不顾地往前头冲。
  也不知开到哪里,直到身后的枪声再听不见,渐渐停下了车,陆玲珑才轻舒了口气。
  后脑勺上却被枪抵住,又是枪口,才来几日她的头已经被抵两回,屈辱感从心底溢出,陆玲珑的身子气得绷紧。
  “小丫头,你竟然会开汽车,很好。”
  陆玲珑想回头,却被枪口抵住不能动弹。
  “别想着回头,这可是枪。扳机一动,你漂亮的小脑袋可就要开了花。”
  男声慵懒地很,像是刚睡醒一般,带着淡淡的轻笑,声音却有些熟悉。
  “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也不知干了什么勾当要被人追杀,遇到我救你还想杀人灭口,小心遭报应!”陆玲珑从前不是牙尖嘴利的人,她多数时候都是跟着行医的祖父看医典分析病例,或是在实验室里做些研究,而现今如此是被逼得够呛。
  陆玲珑通过后视镜的视角只能看到一角黑衣,手上已悄悄摸住了枪。
  感受到枪口离得松了些,趁着这个机会,陆玲珑一个回身利落地对着持枪的人身后车窗开了枪,没有枪声,只有突兀的扣机声,顿时愣住了。四目相对间,男子的脸愈发清晰,好像……好像就是那晚差点便要她命的人,真是冤家路窄。
  车里的人显然没料到陆玲珑会这么做,唇微往上一挑,想着小丫头有几分意思,收了枪往座椅上靠着,打量起陆玲珑来,见她手中的枪笑意更深。
  “原来是你这个小偷,偷走了我的枪。”
  陆玲珑明白这是认出她来,上次就想杀她,这回怕真要是难逃一死了,受了那样的伤怎么又好好地坐在这了,这是什么人啊。
  “上回你趁我昏迷,竟然就跑了,还拿着我的枪,这个帐要好好算算。”
  陆玲珑气地眉头紧蹙,毫不客气地说道:“你真会偷换概念,我不跑等你来杀吗?再说枪的事,连子弹都没有,你的伤还是我处理的呢,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二回救你了。你却想着杀我,真是无耻之徒。”
  男子身子往前一动,那张清秀又英俊的脸忽然就靠近陆玲珑,吓得她呆在那儿,只听那人说道,“段沛霖,我的名字。”
  陆玲珑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的名字又如何,很重要吗?
  “只要你救活他,我就放你回去。”段沛霖指着副驾驶上昏迷的人,那晚若不是她及时处理了他的伤口,等手下人找到他时,会是什么情形可就不好说了。
  自以为是的人,陆玲珑懒得再与他废话,察看起副驾的伤。
  他的袖臂一片血污,有三个洞口,洞边有灼烧痕迹,应该是中了弹,半张脸有血迹,太阳穴处有枪弹擦过。
  陆玲珑解开他的西服领,伸手探了探脖脉,脉息还算有力,估摸是失血引起的昏厥。
  中弹的胳膊还在流血,陆玲珑想要先止血,手边也没有趁手的止血带,她看了眼段沛霖,见他外头穿着西服,里头是棉布衬衫,正打算开口,便见他麻利地解了扣子,从袖间翻转出刀来对着衬衣划拉一下,手上便多了布条。
  “小丫头,想要我放了你,可不是光会止血就行的。”
  陆玲珑双手拿着布条紧紧绑在枪伤最上端,鼻间冷哼道:“止血就行了,要取出子弹我可没工具,带他去医院不就完了。”
  陆玲珑背对着男子,没有瞧见他英俊的脸上笑意收起,只听他沉了声音道:“耀州没有医院,你难道不知道?”
  陆玲珑一惊,她当然不知道。
  “若是赶到武城去,只怕会来不及。我来开车,人不救活了,休想走。”
  段沛霖手里的刀在陆玲珑眼前晃了晃,她抿着唇开了后车门不发一言地坐上去,换了段沛霖到前头开车。
  “你叫什么名字?”段沛霖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陆玲珑。”
  “陆家人?那你一定听说过我吧。”段沛霖的伤口很疼,但面上一丝端倪未显。
  陆玲珑一脸镇定,忍住想要扶额的动作,她能说不知道嘛,难道段沛霖这个名字很出名?
  “段先生,你好!”陆玲珑尽可能淡定地打着招呼,她性命还在他手上呢,礼貌点会获得好感吧。
  段沛霖驾车的手一歪,车跟着往旁边一转,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小丫头居然在听到他名字后,不仅不害怕,还会时下流行的打招呼方式,真是有趣。
  “你出国留学过吗?不过在耀州这样的地方,能出国留学的少之又少。”段沛霖又问道。
  陆玲珑想着崔拂然是出过国的,若认真算起来,21世纪时她可玩过几个国家的,但现下可不好说。
  “没有。”
  透过后视镜,段沛霖扫过陆玲珑的脸颊,见她粉白玉琢的脸上,一双眼睛大而黑亮,小巧的鼻间下头是嫣红的薄唇,年龄不大却已带了几分美态,清纯迫人。
  “我遇袭的那条路顶头是督令崔家,你们陆家人今日在崔家做客吗?听说崔拂然病得厉害,崔家要从陆家女儿里头挑选一个迎娶。”段沛霖既知她的身份,便主动说起陆崔两家的事来。
  陆玲珑沉默不语,这个幸运儿竟然就是她,真是嘀笑皆非。陆家虽说是雍州城城主,却一直仰仗着崔家,这要将女儿嫁过去冲喜,可见城主的名声好听而已,实际上是没什么实权的。
  汽车在荒野上开了许久才到一处独立的高墙深宅前停下,有守卫立即跑过来开了铁门,车跟着开了进去。
  陆玲珑朝着前头一看,是一栋新式小洋楼,比崔家那个大上一倍多。
  车一停稳,段沛霖就下车叫过两个杂扫的人将人抬进小洋楼里。
  救人要紧,陆玲珑也没兴致多欣赏景色,小跑着跟上。
  人被抬进一层房间里头,被单是纯白的。两人动作麻利地将副官的上衣扒得干净,陆玲珑绑着的止血带自然被丢在一边,血很快就流出来染红了被单。
  眼见血又流出来,两人行为粗鲁仍不自知。
  陆玲珑眉头一皱,忍不住喝道:“住手,都让开!”
  两人动作顿住,回头看着陆玲珑,以为是段沛霖的女人也不敢支声,赶紧往旁边一站。
  “准备消毒灯,镊子,手术刀,纱布,麻药,缝线针。”
  陆玲珑兜头说出几样需要用的东西,听得两人摸不着头脑,往段沛霖瞧去。
  “听陆小姐的吩咐。”
  主子开口,两人自然不敢耽误,赶紧下去准备。
  不过片刻,东西便准备齐全地端了上来,另外还有一副白手套。
  陆玲珑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戴上白手套将器具都消了毒,从容淡定地给伤口周围注入麻药,动作娴熟稳重,举刀一层层切开皮肉,用镊子小心取出子弹壳后,再穿针引线将伤口细细缝合,将周边的血迹也一并清理干净。
  段沛霖看得惊住,他原是故意逗弄她的,她说能救,他压根没当回事,早已吩咐手下的军医在外头候着了,没想到眼前这个小丫头动起刀子来丝毫不含糊,那手法跟军医如出一辙。
  “小丫头,你真会治病?没听说陆家千金学医啊。”,段沛霖嘴上说着,眼神里满是审视。
  陆玲珑黑亮的眼睛轻转起来,医术的事她无法解释,自然免不了别人疑心她的身份。
  “你亲口说只要我救活他,就放我走。你不会言而无信,也不能附加条件吧。”陆玲珑心里忐忑,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个乡下长大的丫头要如何学会医术,好在她还有陆家的玉佩已证身份。
  段沛霖是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如此大胆,也不恼怒,还笑了起来。
  “我送你回陆家。”
  段沛霖说着先往外头走,陆玲珑反应过来拿着干净毛巾擦了手后,赶紧跟上。
  院子里头换了辆车停着,崭新干净的福特,陆玲珑心想这定是进口的福特车。
  段沛霖开着副驾驶车门,很绅士地等着。
  他的容貌太过耀眼,陆玲珑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就定在他身上。
  “我坐后头就好了吧。”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人看了许久,陆玲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就坐副驾驶。”
  不容分说的口气,陆玲珑想再拒绝也不敢开口,万一他反悔就不好了,赶紧上车要紧。
  段沛霖专心地开着车,侧面的线条坚毅,陆玲珑小心瞟着,大部分精神都落在车前方。
  车子从郊区开到城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上人烟稀少。
  车稳稳停在陆家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