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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玲珑是被摔在地上的,疼得她龇牙咧嘴。
  “陆玲珑,你居然敢跑,是陆家亏待你了不成!来人,给本夫人打,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跑!”
  陆玲珑顾不上身子疼,赶紧爬起身,循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人正悠哉悠哉喝茶,眼睛都不曾往她身上看。
  “你凭什么打我!你是谁啊!”莫名其妙到这个地方,差点被杀,又要被人打,陆玲珑已经一肚子气了。
  陆家夫人顾周染奇怪地抬起眼看着堂下的人,人没错啊,虽是脏乱邋遢的,可的的确确是陆玲珑那个傻子。
  “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打!”顾周染可顾不得细想,只管打了再说。
  婆子就靠过来,陆玲珑气得不行,早知如此枪还是带在身上,吓唬吓唬她们也好,上来就要动手,什么状况!
  “就算你们不讲道理,也没有说打人就打人的吧!看不惯我,我走就是!”
  顾周染一听“走”,联想到昨夜的事,更是气上加气,茶杯直接砸往她身上砸去,一茶的水扑在陆玲珑身上。
  略烫的水滋得陆玲珑一个激灵,胳膊被架着,不能动弹不能躲闪,任人宰割。
  “夫人,仔细别伤了您的手。跟个傻子犯不着计较这么多,关在柴房里头饿几顿就老实了。”
  一个婆子谄媚地献计道。
  顾周染想着也是,何必大清早地就闹出阵仗来,挥了挥手便叫人带下去。
  待婆子将人拖下去走远,顾周染才回过神来,跟亲信季家的说道:“刚你注意到没,陆玲珑说了几句话还挺清楚的,前几日刚接回来的时候不是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吗?”
  季家的点头,低声说道:“想是差点死掉,激得她人清楚了些也说不定。”
  顾周染冷冷一笑:“哼,哪怕这会儿成了神童,也脱不开要死的宿命。”
  柴房真的是有老鼠的,陆玲珑倒是不怕,手脚反绑着靠在草堆边,看着墙角的老鼠叹气,这都什么事啊,如今的情况她都没弄明白。
  “玲珑,玲珑!”门口有低低的声音。
  “谁?”陆玲珑赶紧问道。
  “是娘啊,你昨晚去哪了。不是说好的,装傻嫁进崔家就有咱们娘俩的出头日子了吗?你怎么还跑!”
  陆玲珑一头黑线,这个做娘的说啥?让女儿装傻嫁人,什么样的人家要娶一个傻子?
  “说话啊!”门外的人急道。
  陆玲珑的肚子咕噜咕噜响起来,“我饿了。”
  “还想着吃呢!先想想怎么出来吧!都不知道教你的东西怎么就忘了!”门外人说完就快速地走开了。
  陆玲珑还在想她说什么意思,就听门上锁开了,门被推开,一室的光亮,刺得人眼睛发疼。
  门里进来个年岁渐长的婆子,衣饰干净整齐,颇为庄重。
  “大小姐受罪了,老夫人命老奴请大小姐出来。”
  大小姐?陆玲珑惊讶地看着她,这偌大宅子的大小姐怎地是这样的待遇。
  救她出来的婆子姓李,温和慈爱得很,陆玲珑小心地打探形势,她也极有耐心地解释着。
  陆玲珑总算明白,这陆家一直以来都是雍州城的城主,她是家里的长女,却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后头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兄长,一个弟弟。打从娘胎里出来不久就被夫人送到祖宅处养着,直到前两日才接回来。
  哪怕如今外头已经大乱,雍州城依然过着自己的日子,这与崔督令家离不开关系。崔家向来出武将,都是守城能人,传到崔督令这一代,本已式微,好在崔督令的长子崔拂然很有学问胆识,本是雍州城的希翼,只可惜一年前中了暗算,便一病不起,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去见祖宗。
  而陆玲珑之所以会被接回来,便是要嫁去崔家,给崔拂然冲喜的。
  陆玲珑听到这里停住了脚步,干咳一声,道:“冲喜?你们还真是信这个的。”
  李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比一般奴才尊贵多了,但她从来没有恃宠而骄,反而具有怜悯之心,不觉得陆玲珑说话没规矩,而是心疼她什么都不懂,就要糊里糊涂地嫁到崔家去。
  “咱们陆家与崔家一直以来都有隔代联姻的。若不是崔公子病危,夫人巴不得把二小姐嫁过去呢。老夫人的意思是崔家算是她的娘家,以后就算崔公子……也不会叫崔家人欺负你的。”李妈妈说得婉转,老夫人对这个孩子虽没感情,但到底有几分怜惜。
  陆玲珑默不作声,只管跟在李妈妈后头走。
  穿过半个园子,来到一间院子门口。
  李妈妈立住脚,对着门口的婆子很是威严地吩咐道:“老夫人的意思是,大小姐刚回府里,诸事不明的,你们需好生照顾着,若还是如前些日的懒待,仔细你们的皮。”
  婆子赶紧点头哈腰地支吾着,前两日见大小姐痴痴傻傻的模样,她们可是连好饭好菜都不给吃一口的。现下老夫人跟前的人来照应,忙道不敢。
  李妈妈回头又朝着陆玲珑笑说道:“大小姐好好歇着吧,虽说进府几日还未曾见过老夫人,但老夫人知道您的孝心,过两日等您身子好了,定要请您过去说说话。”
  陆玲珑心里多少有些感激之情,忙咧出一个笑容来,又学着咬文嚼字的话回道:“是,玲珑请阿麼代向老夫人请安了。”
  李妈妈见她谈吐清晰明白,心底奇怪着,面上却不留痕迹,打过招呼便离开了。
  陆玲珑进了院子不由皱眉头,刚在陆府走了不少路,亭台楼阁哪处不是干净得连落叶都没有一片,怎么到了这院子里却是落叶满地,连蜘蛛网都在半青不黄的草间横生。
  “这区别待遇……你们还真是会欺负人啊。”陆玲珑哭笑不得,拿起一旁的扫帚递到婆子跟前。
  身后的婆子吓一跳,茫然地接过手,嘴里嘟囔道:“又不知道发什么痴病!”
  陆玲珑懒得理她,边往屋里走,边说道:“上点饭菜来,粥啊,馒头什么的我也不讲究,都要饿死个人了。”
  院子里的三个婆子面面相觑,这大小姐居然会使唤人了。
  好在屋子里虽陈设简单,到底干净些。陆玲珑就往床上一趟,手撑住脑袋情不自禁地叹气。
  若是崔家守城的一命呜呼,雍州城势必守不住。到时候她这个送过去冲喜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搞不好就是死,也不知死了是不是能回到1世纪,不敢冒这个险。
  冲喜?可不行!也不知这崔拂然的病还有没有得治,她好歹是出生中医世家,又医学院读博的人,能救活可就好了,就是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
  陆玲珑迷迷糊糊地养着神,外头婆子端着粥进来,看她躺着悠闲,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乡下来的傻子就知道睡觉!”
  “再怎么着,我也是主子,你是奴。”话落,陆玲珑一双美目睁开,也不看那婆子,只端坐在桌前,小口用起粥来,她祖辈行医也是讲究人家,言行举止虽比不上古制,也是自有章法的。
  婆子见她用粥时的举止,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怎么觉着那般端庄倒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气度呢。
  小米粥最是养胃提气,上头还有层油膜子,陆玲珑很满意,心情也好上许多,没有方才那般焦躁了。
  “烦你准备热水,我想洗澡换衣。”既然方才李妈妈已经照应过,陆玲珑也不客气,院子里的人该用便用,不必管这些人心里怨怼。
  婆子想说啥,接过陆玲珑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话在口边咽进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两个婆子抬着热水桶进了隔壁的小屋,不一会儿便来叫陆玲珑过去。
  陆玲珑一进屋子,便狠狠地关上门,将跟在后头的婆子关在门外。
  “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婆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水汽氤氲,陆玲珑散了头发坐进木桶里。这才有空看了这具身子,肌肤白皙却不滑腻,手指虽是纤长却有重重茧子,身姿轻盈已显轮廓,身上无一丝赘肉,每一处肉都长得恰当,穿衣镜里照出背后竟有几条短细的陈旧鞭痕,也不知缘故。将头发在水中洗着,水竟变成淡粉色,想是发丝上干涸的血迹,原主人怕是脑袋磕在石头上死了,才把她给拉过来的。
  真是个可怜的人儿,顶着大小姐的名号,却没有享受过一天好的待遇。
  陆玲珑将脸上的尘土洗净,是一张极为秀丽的脸,眉眼虽稚嫩却已初具风情,唇红齿白品相极佳。这么齐整的模样,陆玲珑自己看着都艳羡起来,在心底暗想,替这个可怜人好好活着吧。
  简单的斜襟衫、布裙,吸上藏蓝色布鞋,尽管衣着足够质朴,却难掩陆玲珑从内及外的华彩,相由心生,陆玲珑内心自信而强大,再不是初初那个瑟缩呆滞的模样。
  屋门一开,暖阳兜头照在陆玲珑身上,惊得走过来预备撤水的婆子,以为见着天仙。
  没多久,陆府各处的人都听到这么个说法。
  陆家大小姐,昨夜得遇高人指点,痴病治好了,还出落得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