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杀青
“程牧说你天赋极高，你要是签入风宁，公司应该会给你安排很好的一条路。”
乔烟烟歪头，“霍先生，你是在邀请我吗？”
小孩聪明，那些他不经意泄露的诱哄她都看的明白，甚至在诱哄后才向乔烟烟确认她是真的想演戏都带了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苏哲这次厕所上的格外漫长，正好赶在了乔烟烟话语落下时出来，悄悄向霍修递了个邀功的眼神。
霍修没理他。
两人该走了，苏哲想一出是一出，走到门口了突然回头道：“小公主，我能去探班吗？”
“能进去你就去。”乔烟烟半倚着门框，把苏哲将要说出口的话堵在嗓子里，“别指望我带你进去。”
“小公主真残忍。”苏哲摸着心脏佯装心痛，“小公主，我们走了啊。”
等回到霍修家苏哲收起了嬉皮笑脸，“霍修，你……”他纠结着措辞，“你不会是看上乔烟烟了吧？”
他眉头紧皱，声音犹疑，“不能吧…乔烟烟看着也不像你喜欢的风格啊。”
霍修倒了一杯水，“我喜欢什么样子的？”
苏哲一时卡了壳，霍修不近女色，身边连暧昧的对象都没有，要说喜欢什么样的他还真说不上来，就觉得不该是乔烟烟那样子。
霍修房子是淡色系，哪天霍修卧室要是多了个粉红色的抱枕，那画面太美苏哲简直不敢想。
“那你是怎么回事？又是送人又是邀请吃饭的，还趁着我拿遥控坐到了小公主身边，我刚上完厕所你就使眼色让我在去，我在厕所待了那么长时间，小公主都该觉得我肾不好了！”苏哲越说越生气，“你得和我说清楚，我这可是赔上男性尊严在配合你。”
霍修没准备瞒苏哲，他抬眼，“和乔烟烟在一块很舒服。”
苏哲一怔，如果这话不是从霍修嘴里说出来的他就要觉得这是想追小公主的石锤了，但不对，他绞尽脑汁挖着“舒服”两字的深意，联想到霍修日渐好转的精神，惊讶道：“难道小公主就是大师说的贵人？”
他跟霍修一起长大，知道霍修最严重的时候连着一个月都只能打镇静剂才能入睡。
那段日子霍修几乎形容枯槁，但他熬过来了，现在能泄露的只有偶尔会出现在眼中的红丝。
苏哲捏紧了拳头，左右走动，“不管是不是，既然她能缓解你的症状…你得去多见见小公主，现在你们又在一个小区，见面方便，对……”苏哲言语凌乱，是高兴地。
说到最后又有点遗憾，“上次还跟你说我早知道就不出国和小公主培养青梅竹马的感情了，这不该出国的明明得是你。”
霍修无意谈论这些没可能的事，淡淡道：“我没准备离她太近。”
只是见了面灵魂深处的暴戾翻滚几乎压制不住。
苏哲不同意，“情况好不容易好转你……”他住了嘴，乔烟烟是乔家的小公主，不好操作，乔父乔母那么看重乔烟烟，知道了真相怕是得直接让霍修离他们闺女远点。
他数不清听了多少遍，从长辈到同龄人都说过，乔烟烟是乔家的掌上明珠，磕了碰了乔家至少得让罪魁祸首掉一层皮。
夸张不夸张不知道，反正他身边没敢惹乔烟烟的。
苏哲忍不住低骂了一声.
乔烟烟今天的戏份一场接着一场，顺利的话今天就能杀青，她忙得脚不着地，苏哲拖了关系进来探班她也只顾得上打声招呼。
今天乔烟烟几乎都是哭戏，第一场就是皇帝误会清妃害了淑妃腹中的孩子来兴师问罪。
导演说了开始，乔烟烟被掀翻在床上，腰重重磕在床头，腿脚拖在地上。
皇帝还不满意，又把她拽起来扔到地上，乔烟烟眨了眨眼，眼中装满不可置信，生理性的泪水掉下来砸在脸上，脸上是被皇帝打出的清晰的五指印，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坐起来捂住脸，刺痛感从脸传遍全身。
恶心抑制不住地传遍五脏六腑，乔烟烟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她狼狈地坐在地上，大片大片的眼泪掉下来。
“你有什么好哭的？这就疼上了！你问问淑妃掉了孩子的时候疼不疼，她疼的快死了还在跟朕说你不是故意的！”皇帝嫌恶的声音响起，“你以为你打了淑妃的孩子朕就会多看你一眼吗，你也不去照照镜子！”
字字诛心，乔烟烟剧烈地咳嗽起来，两只手都捂着嘴。皇帝只以为清妃是在流泪，却不知到她在用尽全身力气抵制喉口一阵阵上涌的血腥气。
苏哲在场外直皱眉，这皇帝说话可真够毒的，不过小公主眼泪说掉就掉，演得跟真的一样。
乔烟烟终于抑制住了咳嗽，她扮演的清妃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化妆师把她的脸化的极其苍白，她勾起笑，像鬼一样。
皇帝的眼神能吃人，乔烟烟的目光有一种绝望的悲凉，“小六哥哥。”
她只叫了一声就开始急促地喘气，皇帝陡然僵住，清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
乔烟烟的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地，“我有时候好想回到小六哥哥没登基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在府里不受重视，小六哥哥在宫里也不被先皇喜欢，但小六哥哥喜欢我，他会在我被关在祠堂罚跪的时候用自己六皇子的身份救下我，明明他知道回宫一定会被先皇惩治。”
“他会为了我拒绝先皇的赐婚，他被罚禁闭怕我担心偷偷跑出来告诉我，他只要我一个人，谁都不行，只能是我。然后被先皇发现挨了棍子，他还要托人给我捎信，说一点都不疼。我当时觉得他可真傻，我从来没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只想陪在他身边就好了，是他发毒誓让我信他，是他告诉我除了我谁都不要我才信了的。”
场上不少暂时无事的工作人员开始揉眼睛，有一个甚至克制不住地发出了啜泣声，导演瞪了过去。
乔烟烟泪爬了满脸，“我后来抛下一切和他走，他走到半路哭着说他没有让我过上好日子，我想他已经开始慢慢被先皇器重，他都能抛下这一切，我怎么会委屈，我替他委屈，所以我要回去，回去流言蜚语传遍京城，我不在乎，我的小六哥哥那么喜欢我，我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
“我天天都等着小六哥哥的好消息，后来终于等到了，小六哥哥要继位，我却听到了侯府要反小六哥哥，我给小六哥哥报信，来的人血洗了侯府，我当时害怕极了，我听到他说我魅惑君主，他要杀了我以清小六哥哥之心，奶奶为了保护我死在了他的剑下，我这张脸在他一剑一剑下皮开肉绽。”
乔烟烟睁大眼睛，却始终看不清楚，唯一看见的只是那一身黄袍。
“我没怪过小六哥哥，我知道小六哥哥也不想的，小六哥哥杀了那个人给我报了仇，满堂文武跪着说我是祸国妖妃他都要保下我，一个大男人抱着满脸是血的我哭得比我还惨，他说以后一定会对我好，绝对不会不要我。”
皇帝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蹲下去抱住乔烟烟，乔烟烟没挣扎，甚至嘴角还勾了勾，只是实在没力气了，勾起的嘴角无力地耷拉下，“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只有他了。”
“他真的对我很好的，五年里后宫只有我一个人，他多忙多累晚上都会过来陪我，我刚开始总是做噩梦，他从来没有不耐烦。我想出宫他就带着我微服私访，他真的，真的很喜欢我。”
“后来他熬不住了，他和我说后宫里得进新人了。我怎么会怪他呢，五年来他无时无刻都在受着压力，我怎么会怪他。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喜欢我的，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整天地陪着我，后来漂亮年轻的姑娘一批一批地被送进宫，我终于，也变成了几个月才能见他一次的妃子。”
“他怎么就不喜欢我了呢。”
皇帝抱紧她，“别说了，不要说了…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刚才跟你说气话呢，别气了，不就是一个没出世的孩子吗，都过去了，我还是最喜欢你。”
乔烟烟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轻而易举的转变和随口拈来的告白，喉间血溢出来划上嘴角，她没抬头。
皇帝低低地哄着，“不哭了不哭了，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怎么不知道对自己好点。”
“你不是喜欢小孩吗，等你养好身子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乔烟烟猝然推开皇帝，皇帝下意识就想动手，看见乔烟烟嘴角的血愣神，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又要打清妃惊出一声冷汗。
乔烟烟闭了闭眼，“皇上，你是忘了吗，三年前，你最宠淑妃的时候，淑妃给臣妾下了药，臣妾这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啊。”
“即使不喜欢臣妾了，可以让臣妾别这么难过吗，臣妾真的，真的用不了你哄多久了。”
清妃与淑妃两人的恩怨是已经演过的剧情，淑妃曾在女主角面前炫耀，清妃被她害得终身不孕，但她有了孩子，皇上甚至都没罚她，只对清妃说了一句话，“正好，朕不喜欢小孩。”
但在淑妃孩子的满月礼上却高兴地酩酊大醉。
如此种种，皇帝都没脸再留下去，出门后重重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苏哲看得颇不是滋味，剧组不让录像，他好不容易征得同意能拍一张照片，想了想给霍修发过去，“完了，小公主一哭我觉得天都塌了。”
霍修在工作的时候收到的消息，等做完一切太阳穴冒出了针刺般的疼痛。他拿起手机，看到配字一怔，哭什么？
见是剧照凝起的眉头才松开，照片中的小孩嘴角带血，脸上全是湿气，像是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满目悲凉，眼角通红地做出一副近乎对峙的态度。
照片上的小孩太狼狈，没有帏帽和面纱的遮掩，疤痕全部暴露在空气里，五指印看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是假的，内心还是激起一种近乎暴戾的情绪。
他想让欺负小孩的人付出代价，又想让小孩哭得更惨，哭到说不出话。
霍修拇指划上照片中小孩的眼角，重重地从眼尾摩挲到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