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明明的往事 下
她开始了化疗，而且化疗的副作用变得越来越明显。
有时候，她会被巨大的疼痛折磨得不断哀号，那是死亡的哀号。每次听到那个声音，都让我心如刀绞一般痛不欲生，好像这些疼痛也同样发生在我身上一样。
我坐在床边，呆呆看着妈妈痛不欲生的样子，她全身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奄奄一息地倒在病榻上，徒劳地喘着气，但气息细若游丝，仿佛随时会中断。
而我除了紧握着妈妈枯瘦干瘪的手，徒劳地流着眼泪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医生走进病房，说需要给妈妈治疗，让我离开病房。妈妈却不同意我离开，她使劲攥着我的手，一脸的惊慌失措，眼睛空洞洞地大睁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有时候，她会一个劲地喊我的名字，喊爸爸的名字，有时候甚至会喊出姥姥的名字。
而其他的时候，都是在胡言乱语，说着一些连她自己都听不懂的呓语。
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也做不了。
不，不行。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擦干眼泪，走出病房。
拿起手机之后，我拨通了黛西的电话。
“喂？”
“是我，明明。”
“噢，是你呀亲爱的。有什么事吗？”
“……你上次说的那份工作……”
“哦？怎么，有兴趣了？”
……
第一次以陪酒女郎的身份来到那家夜总会的时候，是黛西陪我一起去的。
“别紧张，就当是普通朋友的聚会好了。”黛西安慰我。
但她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我的心依然嗵嗵直跳。
那天的具体情形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见了很多男人，他们盯着我，目光中满是贪婪，肆无忌惮的咽着口水。到后来，他们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既然决定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没有了抗拒的资格，只能尽力去学着逆来顺受，对着那些自己讨厌的男人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我当时的脸色肯定很难看，但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为了掩饰我的难堪，我只得把酒当作是解药，一次次把手伸向酒杯，喝了这辈子最多的酒。
有几个女孩子见我这喝这么多酒，都以为我是酒量大，还笑称我是“千杯不醉”。
酒还是有效果的，不消一会，我对那些男人的咸猪手已经不那么抗拒了——或者说，我已经没有足够清醒的神智去抗拒了。
最后，我连怎么回的家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一早，黛西就把我昨晚的“报酬”转到我的账户上。看着那一串数字，我的心中没有任何的波澜。
我当时没有在想妈妈怎么样，也没有想陈东怎么样，也没想自己怎么样，只是盯着手机上那串毫无意义的数字发呆。
从此之后，我的双面开始了。
——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我的无所适从很快就消失了，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客人里虽然有相当一部分是猥琐丑陋的老色狼，但也有不少颇具绅士风度，他们从不会强求我去做什么，这也多少给了我些许的安慰。
但同时，也给了我没有马上逃离的理由。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也是促使我坚持下去的理由——这份工作让我有了一笔不菲的收入，让我终于可以把妈妈的治疗维持下去了。
看着妈妈的治疗进入了正常的轨道，我逐渐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份我之前认为龌蹉的、不齿的工作，坚持下去。
只要能让妈妈活着，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但我还是有顾虑，那就是陈东。
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陈东，但我当时已经是穷途末路，别无他法。
我曾经很简单的想过，或者说劝过自己，只要能尽快挣到给妈妈治病的钱，我就尽快抽身不干。
但是人的想法，终究还是敌不过现实。
妈妈终究没能撑过多久。她在一场性命攸关的手术中出现了意外，医生虽然拼尽全力抢救，但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妈妈去世了。
她去世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我大哭了一场，消沉了好几个月，整个人也都瘦到了皮包骨。
那段时间，我又想起了我对自己暗暗下定的安排：妈妈去世之后，我也要去追随她。
不过我终究没有自杀，原因还是因为陈东。
他见我整日精神恍惚，特意向公司请了长假，每天24小时陪在我身边，给我做饭，还说一些有意思的事逗我笑，对我的照顾可以说无微不至。
慢慢的，我的心情变得有所平复，心中的裂痕开始愈合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却被我忽略了，而正是这件事情，最后不断的放大，最终成为了我们从热恋到决裂的导火索。
那就是陈东的精神洁癖。
虽然我们两人早已经确立了关系，而且从妈妈去世之后就一直住在一起，但我们两人其实还没发生过实质的关系。妈妈在世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直到妈妈去世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是他却拒绝了我的主动。他说希望能和我结婚，希望把宝贵的第一次留在我们新婚的那晚。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隐藏着巨大的危机，只是感动的一塌糊涂。那天我哭的很厉害，我感谢上天还没有完全抛弃我，在我失去了爸爸和妈妈的时候，又给了我一个可以托付一辈子的男人。我就这么哭着，依偎在陈东怀里，沉浸在那早已经不敢再奢求的幸福感当中，缓缓的沉入梦乡。
不久，我就搬离了和妈妈一起租住的房子，和陈东住在了一起。
我提前体会到了婚后小女人的幸福生活。除了陈东一直没碰我之外，我们两人的生活和新婚夫妇毫无二致。
我的心已经完全放在了他身上，他变成了我生命的全部。
他对我好，无条件地好，这让我在感动的同时，隐隐感到了不安。
这而种不安，最后还是成为了现实。
陈东最终还是知道了我在夜总会做陪酒女郎的事情。
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到那家夜总会去过。虽然一直试图忘掉那段回忆，但我冥冥中总有预感，这件事是不可能瞒过陈东的。
他是从他的一个朋友口中得知的。那人曾经去过那家夜总会，并且见到过我。一次他和陈东聊天，无意间看见了陈东的手机桌面，那是我的头像。
“咦，干嘛把一个小姐的照片设成了屏保？”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暴露的。
——
那一天晚上，陈东瞪着眼质问我，他冲我大发雷霆，脸上的青筋暴突着，眼珠子红得快要滴血。
我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陈东。
我感到了害怕——不只是害怕，而是深深的恐惧。
不是因为他冲我发火，而是我感觉要失去他了。
他骂我是不要脸的东西，最后把我压在地上打，那疯狂的样子，已经没有了半点平日里温柔的影子。
最后，他让我滚。
我像一个流浪猫一样，逃出了他的家。
夜晚的街道上很冷，行人也少的可怜。寒冷侵蚀着我的身体，提醒着我原来自己还活着。
但是，活着又能如何呢？对于一个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挚爱，无家可归的人来说，活着本身还有什么意义？
不知不觉当中，我已经走出很远，远到了双脚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终于瘫软的靠在路边。
好累，好冷……
我又一次想到了死，非常冷静的想到死。不知不觉，视线眼前又被泪水模糊了。
我低下头，害怕这个世界看见我的狼狈。
即使我要死，我也不想让这个世界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眼角的余光看见一辆车由远及近驶过来。
当时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只要冲到这辆车下面，我就能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