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盲人女孩
正边吃饭边和老梅聊着天，阿亮又现身到店里。
“你好啊，峰哥。”
“阿亮呀，坐。”
阿亮在林峰旁边坐下，加入了林峰和老梅的聊天中。
依照惯例，只要和阿亮坐在一块，聊天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围绕着阿亮在学校的学习和生活展开的，闲扯犊子大约有四十分钟，老梅终于投降，找个理由笑着去忙了，只剩下林峰一个人还在忠诚的充当阿亮的听众。
又过了漫长的半小时，阿亮终于起身要告辞了。
“明天学校还有一个小测试。”阿亮笑笑，有点意犹未尽，“我还没聊够，不过晚上还得早点回宿舍准备一下，就先撤了啊，峰哥，老梅。”
送走阿亮，林峰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他已经吃饱，但回家也无事可做，于是就坐在店里悠哉游哉地喝着小酒打发时间。
到了晚上九点，老梅这个小馆子里迎来了客人最多的时候，本来店面就不大，现在空着的座位都已经寥寥无几了。店内谈笑声碗筷声碰杯声此起彼伏，交织杂糅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烟火气。林峰正埋头小酌着，一阵不和谐的争吵声打断了他悠闲的思绪。
“它是怎么进来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声叫道：“把它轰走，我讨厌狗！最讨厌了！”
林峰循声望去，只见隔着几张桌子之外，一个身材胖大的女顾客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地上蹲着的一条狗，正在大呼小叫着。
那是一只黄色的拉布拉多犬，此刻正蹲在地上不明所以的吐着舌头，无辜的眼神东瞧瞧西瞅瞅，似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见客人有了情况，老梅急忙绕过台面走了过去，一边用腰间的围巾擦着手，一边摆出笑脸问：“这位客人，怎么了？”
“她的狗！吓到我了！”胖女人高声说着，看那样子，似乎的确是被吓得不轻。
胖女人大呼小叫，不一会，林峰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那女人正在自己位置上吃饭，不经意被旁边突然冒出的一只狗头给吓得跳了起来。
“请问这是谁的狗？”老梅看看四周的客人，问道。
“我，我的……”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声音说道。
狗的主人是一个留着一头短发的女孩，她身上套了一身简单的运动装，身材纤细单薄，因为戴着一副漆黑的墨镜的缘故，看不见脸上的表情。此刻，她正紧紧的攥着牵狗的绳子，举止颇为窘迫的站立在狗旁边。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小声地道着歉。
那胖女人显然并不打算如此轻易地罢休，瞪了短发女孩一眼，对老梅说：“这里可是人吃饭的地方，你怎么会允许她带狗进来的？”
老梅正无言以对，短发女孩着急地开口了。
“它不是普通的狗。”她小声辩解说，“她是我的眼睛……”
林峰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个女孩是个盲人，那狗是她的导盲犬。
“嘿嘿……”老梅搓搓手，尴尬地干笑几声，陷入了两难。他自己倒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以往也有不少客人带着宠物过来吃饭，也有的客人会在他这里抽烟什么的，在他看来，这些都属于客人的自由，只要其他客人没意见，他也从来不会拦着，所以刚才看到这个短发女孩牵着狗进来的时候，他压根没去在意，不曾想竟然不凑巧，竟然遇到了一个这么怕狗的客人。
两边都是自己的上帝，也都有自己的特殊情况，老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我不管，你必须把它赶出去！”胖女人双手抱在胸前，瞪着老梅，等待着他的决断。
“她很乖的。”女孩极力争辩着，“不会打搅到别人的。”
“谁说的，它刚才明明就吓到我了！”女人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这么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突然从下面冒了上来，我的天，要人命……”
“呃……”老梅支支吾吾着。正在这时，林峰走了过来。
他拍了拍老梅的肩膀，一指那个短发女孩。
“让她坐我那里吧，”林峰说，“我不介意狗。”
看到林峰来救急，老梅大喜，还没等胖女人同不同意，便赶紧点了点头：“那成，就这么办！”
胖女人斜着眼盯着林峰：“你的座位在哪儿？”
林峰指了指隔着几个桌子的自己的位置。“那边。”
“不成。”胖女人依然不同意，干脆地拒绝。“她必须离开这里。”
林峰看着他，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小姐，大家在一个屋檐下吃饭也是一种缘分，在外面吃饭就为图个放松，就为这点小事，影响了大家吃饭的心情多不值。”
他不说是影响了这个女人自己的心情，却说是影响了大家的心情，不动声色地把在场所有客人都拉到了支持自己的一方，而相对却把胖女人放到了和所有人作对的孤立位置。果然，他的话很快引起了不少客人的共鸣。
“就是啊，这么点小事，干嘛这么较真。”
“对对，差不多得了。”
“就是就是，坐下吧……”
“行啦……”
……
周围的顾客七嘴八舌地劝起这个胖女人来。见这么多人反对她，她也开始有所顾忌，再加上林峰的位置离自己这里还有一定距离，狗在那里确实也不会再影响自己，也就不再作声了，悻悻然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脸的不悦。
“谢谢。”林峰对她点头一笑，又冲老梅说道：“老梅，一会给人家这桌加个菜，算我账上。”
老梅赶紧点头：“这是应该的，不过哪能算你账上，我请了！”
听到两人这么说，胖女人也算是找回来点面子，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转怒为喜道：“那好吧，算你会做生意。”
原本解决不了的难题被林峰几句话化解，虽然送出了道菜，但那对老梅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来吧。”林峰说着，拉过女孩牵狗的绳子，引导着女孩来到自己的座位，让她坐到了自己的对面。
“谢谢。”女孩感激地说。
“小事一桩。”林峰说。
“呃，您是一个人吗？我不会打搅您吧？”
“哦，没关系，是一个人，不打扰的。”
女孩莞尔一笑：“那谢谢您了！”
女孩的双手局促地放在桌面上，看起来有点无所适从。
林峰问：“你要吃点什么？要不我帮你念一下菜单？”
“好。”女孩淡淡一笑，再次点头表示感谢。
念着菜单的时候，女孩的那条拉布拉多犬钻到了林峰的脚下，亲昵地蹭着他的腿。林峰低头一瞧，见狗狗正友好地看着他，似乎对刚才他为主人解了围表示感激。
林峰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脑袋：“乖。”
“她叫小白。”女孩笑着说。
小白似乎对林峰特别亲近，一直依偎在林峰的身边示好，最后干脆就蹲在林峰脚边不动了。林峰一会拍拍小白的头，一会抚抚小白的毛，不一会就和小白打成一片了。小白一直在林峰脚边晃悠，反而把自己原来的主人冷落在了一边。
“她似乎很喜欢你。”女孩笑道。她此时已经摘下了墨镜，虽然看不见东西，但是一双大眼睛依然像一汪清水那般晶莹剔透，透露出一股初恋少女一般的青涩纯真。
因为是盲人的缘故，那女孩吃起饭来动作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看起来慢条斯理的。林峰反正家近也不赶时间，而且因为明明出差家里也没人，所以他也不着急走，干脆逗起身边的小白来，打法无聊的时间。
渐渐的，店里的客人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多，老梅得了片刻的空闲，于是也搬了把椅子，坐到了两人身边。
“峰子，刚才的事，还没谢谢你呢。”
“这还叫事，举手之劳。”
老梅嘿嘿一笑，掏出盒烟正想抽出两根，才突然注意到身边还有个姑娘。
“姑娘，不介意我们抽烟吧？”老梅有点尴尬地问。
女孩笑着摇摇头。“我没关系，你们请便。”
老梅于是从烟盒抽出两根烟，递给林峰一根各自点上，两人悠哉游哉地吞吐起烟雾来。
“姑娘是住在这附近吗？”老梅闲来无事，问，“以前好像从没见过你呢。”
“哦，我是最近刚搬过来的。”女孩回答，“其实一般我都是不怎么出门的……碰巧今天家人都不在，等到这个时候，肚子实在饿得要命，只能自己出来解决了。”
老梅一笑：“其实不必这么麻烦，一会记下这里的电话，以后要是再没饭吃，直接打到店里，可以让伙计给你送饭上门。”
“谢谢老板。”女孩感激道，“其实也是想自己出来走走，在家里是在太闷了，平常爸妈都不会让我自己出门。”
“这倒是哈……”老梅点点头，“嗯……那也好办，一会记个峰子的电话，让他有空常带你出来玩。来来，干脆峰子你主动一点，把电话给人家，让人家女孩子开口给你要也不像话……”
“喂，喂！”林峰有点无奈，“我说，你倒是挺会安排。”
老梅不怀好意地冲林峰一笑，眨巴眨巴眼，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时候又有几个客人走进店里，老梅说：“你们聊，我先去忙了。”
说着，他便撇开两人，去招呼刚进门的客人了。
“这老板人不错。”女孩笑道。
“不错是不错。”林峰说道，“就是有时候有点贫……”
女孩轻捂嘴唇，莞尔一笑。
“……不过，可以吗？”
林峰一愣。“可以什么？”
“可以……把电话给我吗？”女孩突然脸颊绯红，羞涩地低下头。
夜渐渐深了，喧哗的C市慢慢宁静了下来，沿街的店铺已经陆陆续续关上了灯，只有老梅这家铁板烧馆子的窗户还点亮着温馨的灯光，仿佛漫漫冬日里随时等待着旅人归来的驿站。
这家驿站可能又破又旧，但是它的灯，会永远为旅人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