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峰的往事 下
林家栋一愣，原本威严的脸庞此时更像是蒙上了一层冰霜。那表情仿佛是不相信，又仿佛是的确没听清。
“你说什么？”林家栋幽幽问道。
“我不想上高中了。我已经决定了。”
他直视着父亲，至今也无法忘记父亲那一脸震惊加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上高中？”林家栋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脸色随即阴沉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也好像迫于他的气势，变得如铅块一般凝重。
“那你想干什么？想混吃等死？别以为你是我的儿子，就可以待在家吃白饭！”
“我也不会待在家。”林峰平静的说。“我要去学武。”
“学武？学武术？”林家栋凝眉瞪目，脸上挂着错愕的笑。“你在开玩笑是吧？”
“没开玩笑。”
“简直是笑话！”林家栋大怒，一巴掌掴在儿子脸上。
其实，当时的林峰并非是有多么喜欢武术。实际上，除了小时候在父亲的要求下吊儿郎当的学了点跆拳道的套路之外，他没有半点学武术的底子。
至于林峰当时想学武术的理由，其实很简单，现在想来甚至有点荒唐，那就是当时他的发小兼老铁——老树打算去学武，而林峰只是不想和他分开。
老树大名李树宝，之所以不称他“老李”或是“老宝”，大概是因为“老李”显得太平淡，而“老宝”听起来像是“老鸨”，怎么联想都不是什么好词。
“老树”虽然也听起来像是“老鼠”，但是叫起来却更顺口——当然，也可能是老树那张老气横秋的脸，让人容易联想到干树皮的缘故。
老树和林峰从小一块长到大，属于撒尿和泥的关系。老树这老小子从小便不务正业，从幼儿园、小学一直到初中都是整日吊儿郎当的混日子，老师和同学都不待见他，偏偏林峰却和他投脾气，两人于是沆瀣一气到现在，好的快成一个人了。
当时老树决定学武，一是因为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材料，二是老树自己从小也喜欢舞枪弄棒这一套，家里最后才勉强答应的。
而林峰有这样的决定，却是因为这样既可以继续和老树在一块厮混，也可以走一条和哥哥完全不同的路——一条没有被哥哥的影子遮挡住的路。
现在想来，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过于幼稚和单纯。即便想走与哥哥不同的人生道路，也并非只有学武一途，但是当时的林峰却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想法。
他只是简单的以为，学武就意味着脱离了这个让人窒息的家，脱离了父亲的管教和哥哥的影子，就可以过他想过的生活。
但林家栋当然不会如此罢休。
于是，父子两人的斗争开始了。
林家栋的反对当然属于无可厚非。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每个父母都有的想法，初中上完就辍学，普通家庭尚且不能接受，何况是林家这种精英家庭。
林家栋虽然在娱乐圈混迹过年，见识过太多的灯红酒绿，但骨子里还有着传统中国家长的认知，在家里一向都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威，加上还有林海这个现成的榜样，无论如何，也绝不能让自己的任何一个儿子脱离他的掌控。
所以，对于林峰这一荒唐的决定，林家栋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并且拒绝妥协。
但是，林峰当时就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一样铁了心，任谁都无法说动。那段时间，他挨了林家栋的巴掌不知多少次，被骂得狗血淋头了无数次，但这都不能让他回心转意。
直到有一次，林家栋被林峰气得怒火攻心，上前一脚猛踢，重重的把林峰踹倒在地。也该着林峰有这一劫，摔倒之后，他的后脑勺不偏不倚地磕在了后面大理石的桌角上，当时就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那次意外非常严重，林峰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拖着沉重的眼皮睁开眼，林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父亲那张冷峻而消瘦的脸。
那张脸已经明显瘦了一圈，颧骨突出着，整张脸没有半点血色，显得苍白而憔悴。
看到儿子终于醒了过来，林家栋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就离开了病房。
林峰知道，最终还是他胜利了。
虽然他的这种胜利对父亲林家栋来说太过于残忍，但当时的他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最终，林峰和老树一起，选择了外省的一处武校学武。
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暂时摆脱这个家的束缚，摆脱哥哥的影子，正儿八经的逍遥快活几年，剩下的以后再说。
——
但是，现实很快就给林峰泼了一盆凉水。
武校的生活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如意自在和无拘无束，反而让他吃尽了无数的苦头。
刚入校的那段时间，他经常受到别的学员欺负。武校里大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整日习练的又是这种好勇斗狠的拳脚功夫，闷在学校里一无聊，很多人就会从别的地方找点乐子，而欺负新人就是一件既开心，风险又不大的事情。
偏巧这个武校里一直就有欺负新人的“传统”，每有新人入校，老学员就会像商量好似的，集体出动捉弄他们。当然，捉弄一般都不会太过分，因为一旦闹大，激怒了校领导，谁也害怕吃不了兜着走。
因为实际上也不会吃什么太大的亏，所以很多新生一旦遇见这种老学员茬子，往往就表现得低眉顺目一点，点头哈腰地说几句好的，再拿出点零花钱破钱免灾，也就没什么事了。老学员也就是在找点存在感的同时，讨点小钱花花，并不会实际的怎么样。
因为提前从别人那里听说过这些，所以当老学员们找上门来的时候，老树马上就认怂了，陪着笑花了点钱拉倒。
但是在林峰身上，老学员们却遇到了麻烦。
林峰天生那种天不服地不服的二愣子性格，他的做事原则很简单，谁欺负他，他就欺负回去。
渐渐地，林峰这种性格让很多好事的老学员相当不爽。
老学员在新学员面前要的就是面子。既然林峰不准备卖面子给他们，他们也就不让林峰好过。
很快，老学生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了林峰这个刺头身上。仗着人多势众，甚至不少比他小的人都会欺负他，因为有很多学生从很小就待在武校学武，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习武的时间却并不短，有足够的自信去欺负这个新来的傻大个。
但是林峰终究不是好欺负的角色，他拿出了骨子里那种死磕到底的劲头，没完没了的和欺负他的小杂种们抗争，失败一次又来一次，被揍一遍又来一遍。
渐渐的，林峰的心性发生了变化。
他们坏，他就变得比他们更坏；他们狠，他就变得比他们更狠。
但是，毕竟好汉架不住人多，何况和他作对的都是正儿八经的练家子。因为他的不服不忿，好几次本来是小打小闹的事情最后都激化成了大矛盾，最终就是他被好几个人围在中间一顿拳打脚踢。几个人揍一个往往下手都是没轻没重，所以林峰经常被打得头破血流，浑身是伤。
学校对此事也颇为头疼，处分了几个带头挑事的学员，有几个还因为此事被开除了。
但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打架多是为了争一口气，一打起来往往免不了头脑发热，谁也没法预料后果。而且一有人受到处分，其余的人就会把这笔帐一股脑算到林峰的头上，对他的欺凌反而变得变本加厉。
为此，老树曾经劝过林峰好几次，让他服个软，忍忍就算了。
甚至武校也在私下找到过林峰，明里暗里告诉他别再惹事，说只是服个软而已，何必这么置气？
“让他们欺负一下也掉不了块肉，何必每次都弄这么大的动静。”
教导主任的口气，好像有错的一方是林峰。
不过这些劝说不管真的是为他好，还是只是想息事宁人，对于林峰都没有起半点作用。他没有认命，更没有认怂，而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咬着牙，发着狠，暗地里积蓄着反击的力量。
为了能够对付那些欺负他的杂碎，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习武上，训练比别人更刻苦，更卖力，甚至到了自虐的程度。
短短两年时间，他的体格就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不但个子长得更高了，身材也变得更加强壮，身手变得更加矫健，心智也变得更加狠辣。
几年之后，那些原本嚣张的杂种们发现了一个问题：林峰已经不是当年的林峰了，他不仅变得像狼一样狠，还像狐狸一样的狡诈。
再后来，林峰又是下黑手又是打闷棍，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被他在学校的不同地点各个击破，最终溃不成军。当他们今天一个被打掉了门牙，明天一个被打脱了手臂，后天一个又被折断了手指的时候，大家才渐渐明白，已经没有能够欺负这个叫林峰的人了——因为他成了学校里最狠的角色。
当然，在这段时间，林峰没少受学校的处分。后来林峰才知道，自己闹出的这些乱子，后续料理都是他父亲林家栋派人偷偷和校领导沟通解决的，虽然这一点当时的林峰是一点也不知情的。
总而言之，进入武校三年之后，林峰已经稳稳地在学校里站稳了脚跟。
与林峰形成对比的，是老树。
虽然追根溯源，原本来武校学武一开始是老树的主意，但是来到这里之后，老树却很快地发现他对武术这个行当并不怎么感兴趣，参加训练大多也是敷衍了事，以至于许多年过去了，他的拳脚还停留在半吊子的水平，虽然对付一般人还行，但是遇到练家子就会马上露怯。要不是身边有林峰罩着，老树只怕早就被人欺负的嘴不是嘴、鼻子不是鼻子了。
林峰后来还经常笑骂他，说老子来这个鬼地方本来是你的主意，你这倒好，把我带上贼船，自己倒“退居二线”了。
老树也不反驳，有时候装听不见，有时候只是嘿嘿傻乐。
虽然对武术并不感冒，但老树却对社会上那些乌七八糟的八卦新闻有很大的兴趣。像哪个明星出轨啦，哪个明星吸毒啦，哪对明星夫妻貌合神离啦，哪个明星履历、学历造假啦，甚至哪个明星有好几个私生子啦，这些都是老树最感兴趣的事情，也是他装逼的时候经常拿出来的谈资。
这种爱好说到天上也不能说靠谱，所以一开始林峰也对他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直到后来，他和老树竟然都选择了靠挖掘明星的八卦新闻为生的时候，林峰才不得不佩服老树当年的先见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