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星陨
平日里林岳见到他，也是点头哈腰的，哪敢怠慢！
此刻他来了，万籁俱寂，就算收敛了所有气势，仅凭气场，便震慑全场！
林岳抱拳鞠躬:“师叔！”
“你还知道叫我师叔？你小子能耐啦！”
凌千夜看长相，和林岳也差不多，林岳的实际年龄是五十多岁，他却一百多岁，驻颜有术。
他看见林岳，就用训斥小屁孩儿的语气扯呼。
林岳卑躬屈膝:“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老子的徒弟，说起来是你师弟，一家人你都坑！我怀疑你翅膀硬了，把我都忘了？”
凌千夜简简单单的话，使得林岳，顿时把头埋得更低，根本不敢争辩！
“还有你！”凌千夜瞥着独孤傲:“皇帝老子，当年老子叱咤风云的时候，你爹还穿着开裆裤呢！我的徒弟，你也敢动？”
“呵呵……凌老请恕罪！晚辈可不曾听说这是你的徒弟！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造次！”
“你不认识？谭青云你不认识吗？别睁眼说瞎话！我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我不聋！刚才你差点没一掌打死他，这笔账怎么算？林岳！你不认识谭青云？”
凌千夜瞪着眼珠子，劈头盖脸，不带一句脏话，就把两个枭雄骂的狗血喷头。
这二位的脸色，自然是无比尴尬，他们面对凌千夜，就像苏云面对独孤飞，被稳稳压着一头，敢怒不敢言。
这位前辈的气场，至少在羽罗国，无可匹敌。
“凌老，请恕我直言！此子不由分说，勾结妖族，踏平我的下属！我身为一国之君，如果不处置他，以后如何服众？我的其他属下，岂不是寒了心？
晚辈自然不敢悖了您的面子，但是他，不管品行还是天赋，确实不配做您的弟子！还请凌老卖我一个面子，把他交给我处置，有不到之处，晚辈事后以重金致歉！”
独孤傲在凌千夜面前，不敢有任何架子，一口一个晚辈，谦虚谨慎，好话说尽。
凌千夜怒目圆睁:“放屁！老子收徒弟第一个看的就是品行！你觉得老夫老眼昏花了吗？我徒弟什么样，我一清二楚，用不着你来指责！他要是犯了错！老子第一个废了他！也用不着你来处置！”
独孤傲脸色渐渐沉重，严肃道:“如凌老所说，他灭我北侯府功臣满门！他怎么不给我一个解释？到现在，他连个理由都没告诉我！前辈莫要偏袒，厚此薄彼——”
凌千夜破口大骂:“你大爷的！小犊子！老子给你脸了是吧！你给他解释的机会了？你要是给了，他会不说？”
独孤傲临危不惧，昂首挺胸:“前辈！他先斩后奏，这就不对了，藐视皇权，他到底还算不算羽罗国的子民？您要我我怎么给他机会？”
凌千夜气的翘起胡子，差点就要凝聚掌力，却听到谭青山喊道:“师父！丹药可曾带了！师弟刚刚中了国主一掌，快不行了！”
凌千夜顿时脸一沉，勃然大怒，狠狠地瞪了独孤傲一眼，回头掏出丹药，亲自给顾君临服下，并且以掌按在顾君临胸膛，输入一股能够疗伤的内力，对于独孤傲，他理都不理。
全场缄默，鸦雀无声，凌千夜的气势，使得他们战战兢兢，不敢动弹！
古尘宗很多曾经招惹顾君临的弟子，都心有余悸，汗流浃背！倘若他们以前知道顾君临是凌千夜的弟子，再借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只会躲远点。
这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凌千夜身上的杀气飘荡，吓得很多纨绔子弟，摇摇欲坠。
就这样，一炷香的时间，都无人言语，全场都在静候顾君临疗伤，他的命，几乎也关系到很多人的安危！包括羽罗国是否易主！全在凌千夜斩钉截铁的一句话！
他不说话，就更让人战战兢兢，满座数万人，谁敢放个屁？这种气氛，异常冰冷……
直到，顾君临的伤势恢复了一些，凌千夜和蔼可亲，满目慈祥:“徒儿，今天为师给你撑腰，你不用不说话，好好澄清一下，别被那些流言蜚语堵住了你的嘴！该骂谁就骂谁！看谁不服，就揍他！”
顾君临神情淡漠，认真走到北侯府这一堆老弱病残的面前，这里有孩子，有老人，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加在一起，约莫三五百，一个小女孩儿才四五岁，懵懂无知，她只是鼓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顾君临:“坏人！”她被母亲急急忙忙护住。
“好可爱的孩子……”
顾君临微微一笑，发自内心的说道。
他沉默着，又缓缓走到一位老婆婆的身旁，一鞠躬:“奶奶您好……”
他的举动，让人猜不透动机，越是温和，越觉得寒冷。
顾君临走到很多老人，孩子的身旁，礼貌地向他们问好，眼中并无恶意。
最后，他慢慢走向一国之君独孤傲。
他的目光，瞬间从温和，变得凌厉。
“陛下，晚辈想问你一句话！”
独孤傲昂起头，漫不经心:“有什么问题你问！别耍花样！”
“你看看那些小孩子，是不是很可爱？他们天真无邪，惹人喜爱。
如果我刚才失手打死一个小孩子，你心里是什么感觉？请实话实说。”
顾君临的语气，并不显得咄咄逼人，反而十分平静，他淡漠的神色，却像再也不会变了。
“此乃猪狗不如，畜牲所为！”
独孤傲昂首挺胸，俯视顾君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那如果我错手打死一位老奶奶，你又是什么感觉？”
“呵呵！故意就是故意，还错手，能够草菅人命，再拿出一堆理由，不是虚伪吗？你是不是在炫耀你自己？”
独孤傲大义凛然，虎躯一震，当真是怒不可遏！
“唉……世态炎凉，弱肉强食……陛下身为一国之君，真的关心过百姓？
今天，我有一个藏在心里的秘密，告诉在座各位，也无妨。”
说话间，顾君临的眼瞳中，一滴滴泪水，仿佛格外鲜红。
“我来自一个鸟不拉屎的蛮荒，那里住着的百姓，羸弱，我们顾府，最强的只是一个拓灵境圆满，你们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我顾家几百口子，也有老弱妇孺，我有一个可爱的弟弟，才四岁，他每天都拽着我，让我给他买冰糖葫芦。
我有几个爷爷，天天我陪着他们下棋聊天，他们慈眉善目，总是劝我赶紧扛个大胖媳妇回家。
我们不是人吗？我们的命！不是命！我的弟弟，不是小孩子？我的长辈，他们就不可怜？
顾家世代老实巴交，安分守己，与父老乡亲，相依为命。
有一天，一群兵士，闯入我的家！二话不说，万箭齐飞，我亲眼看着，我一个个熟悉的亲人，被穿成血水！他们尸骨无存！
那一支支利箭，就像刺在我身上，痛不欲生！
我家的孩子也没了，我家的老人家也驾鹤西去了……他们就不无辜？
那群人，无法无天，我认得他们领头的，风度翩翩，笑里藏刀，经常摇着扇子，装什么儒雅斯文。
他叫苏云，北侯府的小侯爷！他的父亲，是号称保家卫国，国之忠臣的苏劫！
你们见过灭门惨案吗？今天你们看到了？如果换成各位，哪一个敢腆着脸说不在乎，没关系的，可以站出来！让我看看你长得什么样！谁敢说一句五雷轰顶？
来呀……各位宽容大度的兄台，前辈！你们全家被灭了，屁都不放一个的，都有谁？
来……来……来——”
字字戳心，血泪生出恨意，波涛汹涌，他怒视全场！说得很多人心寒彻骨，脸色苍白，不敢抬头。
“你们不敢，因为你们承认自己还是个人！我也是人！不是石头，我有亲人，我也知道疼！谁管过我？北侯府权势通天，我想报仇，可我没办法，我每天逼着自己变强，日日夜夜，我做恶梦！我的亲人，一个个等着我给他们报仇！
狩猎战，各位古尘宗的前辈，你们谁进去看过？里面要是只有妖兽，我哪怕被吃得连渣都不剩，我认命了！
如果是一大堆刺客，把我五马分尸，我又能怪谁？
怪我自己无能！怪我太弱……所幸！我大难不死，还收服了一只三级巅峰妖兽！这是山中的王者！我觉得时机成熟了，我忍无可忍，回来报仇！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帮助，我成功了！
苏劫教子无方，因为他老奸巨猾，上梁不正下梁歪！苏云生性冷酷，惨无人道！他们有一帮狗腿子，还想人多势众……
我还是赢了，哈哈哈……
我知道，这不会结束！”
顾君临瞪着林岳和独孤傲，指着二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伟大的宗主，英明的宗主啊！我入宗，不曾获得宗门一丝一毫的资源，我不欠你的，我在危难的时候，刑罚殿为我主持公道，关你什么事？你还召我问话，只因为你是宗主，你一言九鼎！
我顾君临跪父母，跪长者，跪师尊，但我不跪你！就从刚才你的表现，我觉得你不配！”
“陛下？国主？呵呵……你的臣子打仗的时候，你可曾御驾亲征？你的百姓颠沛流离，被苛捐杂税逼的活不下去的时候，你可曾微服私访，体恤民情？
我可以跪那些真正赤胆忠心，保家卫国，马革裹尸的将士！我不跪你，因为你不配！”
两番话，顾君临当众斥责二位枭雄霸主，他就站在这二人面前。
这一刻，许多人震颤，许多人不禁落泪，他们看到了顾君临那红红的眼眶，那冲天的怨气，这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反弹得这么激烈？
换成他们，就算有凌千夜这种强者撑腰，他们敢吗？不怕秋后算账？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人心向善，谁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开始同情顾君临，这家伙，也不容易。
“你有委屈，应该申冤！公报私仇，藐视王法，罪不容诛！”
“王法？哈哈哈……我请陛下擅位如何？你能不能把一国之君的位子让给我？我来教教你，什么叫做王法！我们打赌三年？只要你敢，三年后，如果羽罗国百姓的冤屈，不能减少十倍！你把我千刀万剐，我且问你敢不敢！”
顾君临无法无天，这句话，更是让独孤傲无地自容，怒火攻心！
他该怎么回答呢？这是一场豪赌，他可以答应，他没胆子！
“你在开玩笑吗？只说不做，等你真的坐了我这个位子，你才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培养的属下，都是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独孤傲——伪君子！我他妈——鄙视你——啊呸！”
顾君临一口痰吐到了独孤傲脸上！所有人呆若木鸡，猝不及防！
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因为不敢说。
顾君临只是第一个，胆大包天，实话实说的人，而已！
因为他已经报仇了，视死如归，光脚不怕穿鞋的。
独孤傲被当众如此羞辱，他该怎么办？
杀了顾君临？然后面对凌千夜的怒火！
不杀？不闻不问？那就是哑巴吃黄连，丢尽颜面！从此，一国之君的位子，摆在哪里？
“今日……还有一件事！我顾君临死就死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我命该绝，我把命，留下！师尊不用为我报仇！师兄也不用耿耿于怀。
我虽死，但愿血染九天！我不愿连累任何人！但可以叫天下人看看！谁是谁非，自有公论！”
柳君摸着那柄鸳鸯匕首，决然拔刀，以疾电般的速度，毫不犹豫，朝着自己的喉咙刺去！
“徒儿……”凌千夜悔之晚矣，措手不及，顾君临没给他任何提示，直接就动手了，他无力回天，望眼欲穿！
“师弟……”谭青云呆如木雕，浑浑噩噩，也来不及。
古尘宗有女子颤颤流泪，但凡有点任性的，肃然起敬！
“吼——”垂死挣扎的幽冥妖狼，扑上去，却在此刻，天地间，风云变色！地动山摇！
顾君临被一股飓风卷走，想要自行了断的念头，被天意阻止，他走了，他随风而去！他的妖宠，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早晚有一天，他会回来，到时候，诸君请睁大眼睛，看个仔细……
人走茶凉，诸人都滞留在刚刚的刹那惊变，他们看到，天在打雷，犹如警示！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第二天，一切风平浪静，但是这件事，却传到了千里之外，人人都知道，有个英俊青年，大名鼎鼎，骂宗主，啐国君，平侯府，万人惧，以死明志，苍天有眼，神明皆泣，风雷云聚……
林岳与凌千夜同坐，喝茶。
林岳始终沉浸于自责中，一脸沮丧，头发白了一半。
“师叔，弟子对不起您……这宗主之位，我不做了，让给青云吧……”
林岳亲手交出象征着宗门之主地位的令牌，推到凌千夜面前。
凌千夜一边饮茶，头也不抬，淡漠道:“说说你昨天怎么想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是弟子猪油蒙了心！心生歹意！弟子知错！我的确不配再执掌一宗……”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给老子记住，你欠我一个好徒弟！”
凌千夜轻轻抽了他一巴掌，他一动不动。
“以后，别再执着外物，强者自强！那些只会依赖宝物，目光短浅，贪心不足的，是废物……”
凌千夜一饮而尽，转身出门，不再回头。
令牌摆在桌子上，这是在提醒林岳，勿忘初心……
与此同时，独孤氏，皇宫禁地——
“太祖，可还安康？”
独孤傲一身龙袍，却跪在密室门口，卑躬屈膝，俯身跪拜，行五体投地大礼！
“老朽……还没死……”
那苍老的声音，虚无缥缈，在禁地回荡，蕴藏一股，浩瀚之威，独孤傲眼前一亮，欣喜若狂，敛藏心态，沉声恳切:“请太祖——替小儿，讨回公道，帮我独孤氏，肃清祸患——”
“等——一年之后……待吾诛逆——”
苍老的声音，持续回荡成百上千次，独孤傲露出阴险的笑容，出了门，玩味地端详着——闪闪发光的青木乾坤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