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容澈

  我们家姓简,祖父和父亲一直在朝中做着文官。但我的母亲却是敌国武将的孙女,他们战败,他们的君父便将自己的亲女儿,亲孙女还有国中年轻美貌的女孩进贡我朝。她自然不开心来异国他乡,但我的外祖父,外曾祖父都已被他们说君父下了大狱,外曾祖母和外祖母哭着求她好好为族中的孩子们着想,只有这个家的男人们还在,这个家才在,才有希望。
  她哭着跑出去,把自己的金刀,金靴,战衣,一件一件撕去,埋在土里。
  第二天,她第一次自己给自己梳洗打扮,穿着本朝女子的衣冠,她说,这样打扮,兴许他们的君父便能喜欢。
  外曾祖母和外祖母竟然高兴地忘乎所以,她这份大度的心境,着实出乎她们的意料。于是她们送了她好多平时贴身的物件,带着她到了她们君父的宫殿,那里,还有他们的公主和郡主。
  后来,她就来到了高州。她说,这里很陌生,陌生到和她之前生活的国度,差异太大。她说,为什么男人们没事喜欢耀武扬威,各自在各自的天涯,安和静好,不是很好吗。人除了周身的一屋一舍,一饭一粥,一衣一裳,何苦去计较别人的城池。他们男人口口声声,为了家国荣耀。他们打仗,也与自己的妻子天涯永隔,家都没了,怎么还那么好意思谈什么荣耀。
  她进宫第一天,便见到了南后,同样是皇后,她骄阳跋扈,没有她们自己皇后的温和优雅。南后居高临下,告诉她们,你们从此就是我朝的子民,我朝女子,自然都是以君为纲,以父为纲。好生开枝散叶,相夫教子吧。这才是本朝的规矩。
  接着,她们就像货品一样,被分到了各家。她就分到了我父亲那。一个文文弱弱的男子,比她父亲的年纪还大。这样的男子,在他们那个国家,她压根就看不上,一个男子,这般羸弱,怕是在她们那,连战马都跨不上去。
  其实,母亲后来也知道,我的外祖父和我父亲打过几个照面,觉得他本质并不坏,况且是个读书人,母亲能被南后赐给她,至少不会受到打骂。于是他入狱前,四处打点,希望能最后为女儿挣个颜面。因为母亲看到了外祖父很早之前写给父亲的书信,没有落款。
  出乎她的意料,父亲的正妻和侧室都很喜欢她,给了她好多东西,听到她怀孕的消息,高兴的连连叩谢祖先。我出生后,我的祖母高兴地抱着我,笑得老泪纵横。她说,她终于有亲孙子了。但南后马上召她进了宫,原来南后告诉她,简家是何等望族,怎么可以让一个外族血统的孩子成为长子,她说,她可以再选一些本朝门阀的嫡女给我父亲。母亲她们那的一个姐妹,赶紧出宫告诉了我母亲。
  于是,我的母亲,她一个人只带了我,悄悄离开了那座宅院,她想回到她的家。
  实际上,我的父亲他的生活都是祖母安排好了的,祖母强势,父亲几乎是个傀儡,便是他的官职,也是祖母安排给他的。
  母亲带着我没走几天,便病倒了,她临终前,写了一封书信,缝在我的衣衫上。因为身无旁人,便只好将我托付给了我们的那一群兄弟。
  当年,我们分离的那场大火,是我异母的弟弟指使旁人放的,我的存在,与他而言,他说他害怕。
  我的祖母在我三岁的时候过世了,她一辈子仪容典雅,死的时候,却以发覆面,她说她没脸去见祖父。老杜和我说,老夫人去世的时候,手心里紧紧握着那个玉葫芦,那是老太爷与她的文定之物,是留给他们的孙子的。
  大火后,我醒来,第一眼看了一个苍老的人,他说他是我的父亲。但他也是回光返照了……
  弟弟的母亲押着五花大绑的儿子,说任凭我发落,她哭得双眼红肿。弟弟其实和我长得很像,比我小四岁,一脸全是孩童的稚气。
  但那一刻,我却笑了,我说我不在身边,原来父亲也有儿子承欢膝下,多好。此时,父亲却溘然长逝。操办着父亲的丧事,我完全不知要如何应付那些前来吊唁的人,木偶人似的,哭得几次晕厥。
  父亲丧期一过,弟弟和父亲在世的侧室,纷纷求我接下掌家的印鉴,我却仰天长啸出门而去,只带了老杜。我的弟弟他本性并不坏,相反他能文能武功,不过是少不更事,受了南后的挑唆而已。我这么呆着,他便只会心存愧疚,而我,也不习惯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那不是我。
  母亲在书信里,说并不想告诉我她的姓氏和名字,她死了,便能快快乐乐地做自己了。
  我后来也曾去过她年少时生活的那个国家,那里,男人和女人,一样地过日子,一样地茶米油盐姜醋茶。
  我也曾去过我们家的祖坟,祭拜祖父祖母。也看到了他们为母亲立的衣冠冢。他们身在魏阙,需要面对的选择太多太多,你看我多好,只羡林泉。我比他们活得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