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孤单什么,我也一样

  李稻听完母亲说的事情经过,整个人都愣住了,巨大的内疚感充斥着她的内心,看到母亲额头上过了一星期都还没散开的淤青,她一把就抱住了母亲,眼泪止不住地流。
  李稻的情绪有些失控,冲着她母亲大喊,“上周你告诉我李秋是肺炎复发了,要在医院住几天,你怎么骗我?”
  李稻松开抱着母亲的手臂,用双手紧紧抓住母亲的肩膀摇晃,“你和姨丈都不告诉我,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们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稻母亲看着情绪激动的女儿,开口,“你就要高考了,看你那么认真,不想影响到你,况且,你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李稻听了母亲的话,抓住母亲肩膀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她很想冲着母亲大喊:“高考算什么,大不了不读大学了”,却如鲠在喉,考试对她来说太重要了,也许真的就像母亲说的那样,即使事先知道了,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还会像以前一样冷眼旁观。
  李稻看着眼前的母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头上已经长出了花白的发丝,脸上爬上了皱纹,特别是那带着疲倦无神的双眼,让她心酸得无以复加。
  李稻失神地走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搜索了有关情感障碍和狂躁症的资料,她回想起以前生活上的种种。
  记得以前有好几次李秋来她的房间求着她让他留下的写作业,她总是冷着脸叫李秋离开,说这样会影响到她学习。
  即使知道弟弟有多动症,只有在她的房间才能静下心写作业,也不愿意让他留下。
  她不惜和弟弟发生争执,借此引来父母亲,因为李稻知道,只要她提到学习,父母亲就会站在她这边,让弟弟到其他房间去,毕竟弟弟的成绩没有她的好,而且只要她坚持,父母亲最后也会无奈地向她妥协。
  记得以前有好几次弟弟李秋跟她说过妈妈不爱他,爸爸不管他,他觉得很孤单,但那时候的她好像只是敷衍地答着:“孤单什么,我也一样啊,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把你那成绩往上提提。”
  记得以前有好几次她看见了妈妈砸烂电脑后弟弟那阴沉的眼神,但她却选择视而不见。
  只要当时的她能多些耐心,就应该可以发现问题,也不至于现在的状况发展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巨大的愧疚感让李稻喘不过气来,都怪她,怪她因为妒忌李秋能光明正大地叫爸爸妈妈,妒忌李秋能得到妈妈的关注,而下意识地去忽视李秋的存在。
  如果她能当个好姐姐,在妈妈打骂弟弟的时候能保护好弟弟;
  在弟弟跟她说孤独的时候,可以抱抱弟弟说“还有姐姐”;
  在发现弟弟沉迷游戏眼神阴鹜的时候,可以陪着他开导他;
  在妈妈被打的时候,可以及时发现阻止弟弟,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
  李秋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后,就带着大量的药回家休养了。
  李秋变得特别嗜睡和爱吃,加上药物的作用,变得越来越胖,眼神也开始变得呆滞,反应变得越来越迟钝。
  李稻看着小时候聪明伶俐的李秋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心绞绞地发疼,她很想为李秋做点什么,但她不知道如何做。
  李稻不知道如何对别人好,她笨拙地把好吃的都留给了李秋,在李秋发脾气的时候也陪着他,但李秋似乎感觉不到李稻的“好意”,暴躁的时候,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李稻和父母亲,边摔着手边一切可以拿到的东西边咒骂着说所有人都想害死他。
  暑期就在这样的吵吵闹闹中过去了,李稻也收拾好行李,准备到别的城市去上大学。
  李稻并没有考上她理想的学校,读的专业也不是她报的应用心理学,而是她凑数报的一个工科专业。
  高考的失利似乎早在她把学习当做她生活的唯一的时候就注定了,但这个时候的李稻似乎也少了以前对成绩的执着,她迫不及待地想去学校学习更多的心理学知识,希望可以帮助到李秋。
  但现实再次的泼了李稻一盘冷水,在新生心理素质测试的时候,她被学校心理咨询机构约谈了。
  经初步测试,她有轻度的抑郁倾向,她需要定期到咨询室进行心理疏导。
  李稻和心理导师说起了有关她家庭的情况,也表达了她想学习心理学的愿望,但是那个为她做咨询的导师却告诉她,她弟弟所患的双相情感障碍目前是没办法通过心理咨询治愈的,只能通过临床心理学,利用专门的精神药物对病情进行控制。
  即使李稻学习了应用心理学,也几乎什么都做不了,想要真正起到作用,只能去学习临床心理学,但学校目前并没有开设临床心理学这个专业。
  心理导师建议李稻可以辅修应用心理学专业,即使对弟弟的病情起不到决定性作用,但却可以让她了解心理学原理,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自我调节。
  那位导师同时也建议李稻不要主修心理学,国内的心理学教育发展得很慢,教育体系并不完善,如果心智没有足够的乐观开朗,以后在职业化的路上很难走下去。
  李稻从善如流,辅修应用心理学,并且继续接受学校心理咨询师的心理疏导。
  大一的寒假,李稻回到家,李秋的情况也正如母亲在电话中说的那样好了些,狂躁症发作得越来越少,因为精神控制类的药物副作用太大,父母亲也逐渐地把李秋的药停了。
  李稻尝试着与李秋交流,但李秋很是抗拒。
  李秋除了每天睡觉外,就是坐在电脑桌前玩游戏,饿了就吃上几口饭,然后继续玩游戏。
  李稻父母亲对此无计可施,听了学校同事的推荐,在李稻刚回到家一周后的一个晚上,把李秋送进了离家很远的j市的一间军事化管理的戒网瘾中专学校。
  李稻觉得这样做不好,但是十几年如一日的书呆子生活让她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一向内向自卑的她也不敢在父母面前发表自己的观点,更害怕为自己的观点承担相应的责任,所以她也只能默认父母的做法,看着两个强壮的男人驾着弟弟离开。
  两年过后,在李秋以死相逼的情况下,李稻的父母亲去遥远的济市把李秋接回了家。
  回来后的李稻变得更加沉默,除了吃饭,就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也不玩游戏,而是在网上买一些健身的器械锻炼。
  看到家里不断多起来的哑铃,拉力棒,李稻的父母还高兴了一阵子,以为儿子终于懂事了,不再玩游戏,而是开始努力锻炼身体。
  直到有一天,李秋的狂躁症再次发作,他冲出房间,用拉力棒打砸着客厅的家具电器,并想要抓住母亲施暴的时候,李稻的父亲及时控制住了李秋。
  李秋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喊:“我锻炼了那么久,就是要打死你们这些要害死我的人,你们不理我就好了,还把我送去那个不是人呆的地方,你们知不知道我在那每天挨多少顿打,我迟早有一日回到学校把那些教官都杀了,我要报仇,你们也是,我迟早要报仇的。”
  李秋手脚虽然被他父亲控制住了,但他竭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也不知道喊了多久,终于累了,情绪也稳定了些。他把手上的拉力棒放在一边,李父也松开了对他的控制。
  李秋拖着重重的双腿一句话也不说径直走进了他的房间,关上了门,上锁。
  李秋离开后,客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李稻和父母相互对视,眼里都是愧疚和绝望。
  他们错了,真的错了,当时不应该贪图省事把李秋送到那样一个地方,不应该在还没调查清楚学校情况的时候,把李秋往火坑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