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幸与不幸
从屋内向外看去，如同看到一面大珠帘高挂在天地间。那些珠儿从珠线上洒落在地面上，砸出来一个个小坑来，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此时，屋内的人都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美丽”的雨景，老娘他们浑身湿漉漉的或站在地上或坐在炕上看着躺在炕中间的石头。
石头躺在那里，面色蜡黄，牙关紧闭，眉间紧蹙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为难的事情。
“素云姐，石头这样不行啊，得去卫生院啊。”庞翠花看着石头这昏迷不醒的样子，心里也是着急，她向老娘出着主意。
老娘此时已经六神无主了，话说关心则乱，她在意石头，由此也害怕失去石头。她的心中早就没了主意，再也不是平日里那个坚强的母亲，她的坚强在石头昏迷的那一刻便已破碎，她变得惶恐，无助，内心的慌乱湮没了理智，现在不管谁给她出主意她都会答应、听取。
“好，好，咱们去卫生院。”老娘说着就要下炕，她刚刚挪动了身子就被王大明制止了。
“素云姐，外面下这么大的雨，石头本身就发高烧，要是去卫生院的路上再加重病情怎么办？”
“对，对，外面下大雨呢，这可怎么办？”老娘听了王大明的话，她急得直搓着双手，却一时也想不起什么好办法来。
“王大明，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就是石头躺炕上不管了呗？”庞翠花看到自己出的主意被王大明否定，这心里就不高兴起来。
“不能不管啊，不能不管啊。”老娘的眼睛投向王大明，眼神中带着哀求，期盼着他能拿个主意。
王大明的脸被老娘的眼神看得有些发红，这不是平日里害臊的红润，这是被人期望而不能拒绝的红润。
这股红润让他心中升起平日里不敢升起的勇气，他顶着庞翠花的话说道：“谁说不管了，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我的驴车也没有棚子，这石头被大雨浇严重了怎么办？”
“对啊，对啊，大明说得对啊。”老娘祈盼的眼神又投给了庞翠花，希望这个平时泼辣的女人能想到一个好主意。
庞翠花此时的脸上也升起了一层红润，这不是被老娘的眼神看的，而是被王大明给气的。
这王大明今天胆子大了啊，竟然反驳老娘我。
庞翠花运了运气，指着王大明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你是家里老爷们，你不拿主意谁拿主意。”
听了庞翠花的话，老娘的眼神再次转向王大明，这时的老娘，眼里含着泪水，似乎王大明拿不出主意，她就会当场哭出来。
“我，我”王大明此时也没了主意，这送也不行，不送还不行，这让他这个平时在村里说一不二的人成了没主意的“气管炎”。
“嗨，我说老爹，老娘，这不是简单的事吗，至于你们俩吵吵么。”站在一旁听了半天戏的王小明此时插嘴道。
“你有办法？”炕上，炕下的老娘三人齐声向王小明问道。
王小明被这三个人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后退了几步，却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来。
“说啊”老娘三人组再次齐声问了一句。
王小明再次退了几步，都退到石头家屋子的土墙边上了。他张口说道：“咱们不用去乡卫生院也行，咱们屯子里不是有个赤脚大夫吗？”
王大明首先反应过来，他一拍大腿道：“对啊，我怎么把张瘸子给忘了呢。”
庞翠花冲着王大明笑话道：“呵呵，你可真是一位好村长。”
老娘听了王小明的话也想到了张瘸子这个人，是呀，屯子里还有一位大夫呢。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自己这乱了心神，竟然把以前给自己看过腿的张瘸子给忘了。
老娘想到这，从炕中间蹭到炕沿处，找了半天却没找到自己的那两条拐杖，她急得直拍炕沿道：“我的拐呢，我的拐呢。”
此时的她早就忘了自己是被庞翠花给背回屋子的，拐杖还在外面雨水里趴着呢。
王大明冲着老娘说：“素云姐，别着急，我去找张瘸子。”
王小明抢先一步冲出里屋说道：“我去吧，我腿脚快。”说完，他一头扎进雨幕之中找着张瘸子去了。
做为石头不多的好朋友之一，王小明也不想看到石头这个样子，他也希望石头快些好起来，六股河里还有那么多鱼等着两人去抓呢。
老娘看着庞翠花这一家人，再看看躺在炕上的石头，这眼泪就哗哗的像外面的雨一样大，她哭着说：“石头，快点醒醒吧，你看多少人为你忙活啊。”
老娘一直在吃苦，从小到大的都吃苦，所以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幸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才想让石头脱离农村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但是今天，她真得感觉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幸运的交上庞翠花这么样一个朋友，幸运的住在王大明这一家人的旁边，可以想像如果没有认识他们，自己今天会怎么样。
远亲不如近邻，这不是只是写在书本里的字句，而是刻在老娘心里的感言。
老娘是属于后搬来青山屯子的后来者，她家没有什么亲戚，爹娘早就去世了。而石头那早死的爹没了之后，他们家的亲戚就再也没来走动过，甚至在集市上遇到也没同自己打过招呼，就如同陌生人一样。
而自己家隔壁的陌生人却成了自己的亲人，石头学校惹麻烦，是庞翠花拼着不要脸挡下的。自己去城里看石头，是王大明赶着驴车去的，而今天石头需要请大夫，又是人家王小明亲自去请的。
这一家人都是好人啊。
老娘在心里由衷的感激着，或许她嘴里不会说出来，可是她心里都一点一滴的记得着。
“素云姐，石头身上都湿透了，还是给他换换衣服吧。”说出这句话的不是庞翠花，她一直大大咧咧的，没有这个细心思。说出这句话的是王大明，别看他长得黑粗黑粗的，人却是精细的人。
老娘听了王大明的话，脸上感到羞愧，自己这当娘的还不如一个老爷们心细。
“以后不能遇到事再这个样子了”老娘心里告诉着自己，但随后又骂了自己几句：“呸，呸，以后都不要遇到这样的事了。”
“我来，我来，这活我能干。”庞翠花确实是出于好心，她看到老娘的腿脚不方便，想帮着老娘。只见她上手就准备脱石头身上的衣服，她的手刚沾上石头的衣服上，就被一只黑黝黝的手臂抓住了。
庞翠花一回头，发现是王大明，她一瞪眼说道：“王大明，你想干啥。”
王大明看了一眼老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你给石头脱衣服干啥，人家娘在这呢，再说，石头都是大孩子了。”
王大明前面的话都是衬托，后面的一句话才是主要的，他这个小心眼，这会竟然有些吃醋啦。
庞翠花和王大明夫妻这么多年，对于自己丈夫的心思怎么能不懂，她察言观色之后就明白王大明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向着王大明呸了一口，看了看石头的身子，也觉得有些不好。自己的儿子王小明在换衣服的时候都知道躲着自己，更不要说是别人的儿子了。
她走向王大明，在他腰间拧了一把说道：“那你帮石头换衣服，我先出去。”说着，她一掀门帘走到外屋暂时避开了。
王大明细心的帮着老娘一起把石头的衣服换了，然后又用干毛巾把石头身子擦拭了一遍，擦去上面的雨水。他用手摸了摸了石头的头部，还是感觉到滚烫，他冲着外屋喊道：“翠花，端盆凉水进来。”
不多会，庞翠花端着一盆凉水进了屋，把水盆向炕沿一放，对着王大明道：“呵呵，王大明，越来越长能耐了啊，会支使人了。”
王大明正准备放进水盆的手听到庞翠花的话后举在半空中，这举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是对着庞翠花呲出两颗牙来讨好着。
老娘腿脚不方便，这手还是方便的，她连忙接过毛巾来对着王大明说道：“谢谢大明兄弟了，多亏了你们一家，要不然。”
老娘再看了一眼石头，看他仍然未醒，这悲从心来，一边用手在水盆里洗着毛巾，一边眼睛里又流出了眼泪。
泪水掉进水盆里转眼间就融入了进去，只是在水面溅起了一朵朵小水花。庞翠花就属于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最看不得别人哭，尤其自己的好姐妹哭。
于是，她一边抹着泪一边骂着王小明与张瘸子：“这两人属乌龟的吗，这会爬也应该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