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我真的错了吗
“笃、笃”两声轻微的响动从石头身后传来，石头止住了哭泣，转来头来，从他的手指缝中看到了他目前最不希望看到的人。
“老、老娘。”石头红着眼睛，颤着声音说道。
此时的老娘手拄着双拐站在他的不远处，她的脸色苍白，眼睛里有几颗泪花在打着转。老娘紧闭着嘴唇，由于过于用力，嘴唇一时间失去了血色。
“石头，回家。”老娘伸起一根拐杖来点了点石头，然后就转身向家走去，只不过在石头看来，现在的老娘塌着肩膀，似乎比以往更矮了一些。
“老娘，我来扶你。”石头站起身来，赶忙紧跑几步，准备用手搀着老娘。没想到，老娘在他的手触碰她胳膊之前，故意了闪躲了过去。
“老娘，我”石头的手搀了个空，他停在半空中像个木头人一样。
“回家。”老娘依然没有多说话，只是说出来两个字，甚至比刚才还少了两个字。
老娘先进了院子，她站院子中间用目光冷冷的看着石头，也不说话，就是这么看着。
石头在后面慢吞吞的走着，进了院子，他不敢直视老娘，两人就这样一直沉默着。
“老娘，你都听到了。”最终还是石头没有忍住，先是开口问道。
“嗯。”老娘脸上还是冷冷的，还是苍白的，她答应了一声，突然她一声怒喝：“跪下”
石头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老娘喝出这两个字的同时，石头的双膝已经着地，直楞楞的挺着背部跪在地上。
“石头，你这次是没考好是吗。”老娘的言语不像刚才那样暴烈，如同平时对石头说话一样，语气轻和。
石头听这到这熟悉的口气，心怀侥幸的以为老娘没有听清自己与皮向前的对话，只是以为自己没考好。
“嗯，这次发挥的失常了，对不起，让老娘你失望了。”石头语气中带有一丝放松，以为自己会以这个理由让老娘相信。
“呵呵，好个发挥失常，失常到只考了300多分？”老娘干笑了两声，用揶揄的语气对着石头说道：“我养了个好儿子啊。”
老娘边说边撑起双拐向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石头的后面，她突然歇斯底里的用手中的拐杖打向石头的后背。
她一边打一边怒骂：“我养个好儿子，养了十八年的好儿子，会骗他娘啦。说，为啥骗我，为啥考这么点分。为啥啊。”
老娘打着打着，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她的哭声中含着心痛，含着失望，也含着对石头的爱与恨。
石头紧忙向老娘的身边爬去，想搀起老娘，却被老娘一把推开。
“告诉我，你为什么放弃高考，我养你这么大，为的啥，不就是为你能有出息吗？你是怎么做的，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老娘坐在地上伤心的哭得像个孩子，像个失去最心爱的物品的孩子。她这一辈子省吃俭用的供着石头上学，为的不是自己，而是为的石头的将来。
她一直有个梦，希望石头可以成为城里人，成为一个吃皇粮的人。而不是像自己一样生长生活在这贫困的山沟里。
做为一名母亲，她可以吃苦，可以受累，可以忍受别人的白眼，却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打碎自己的梦想。
在听到石头说是他自己放弃高考的那一瞬间，老娘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不明白，也搞不懂，不是学问多了明白事理吗。可是，石头这孩子怎么越学越糊涂呢，怎么能自己做主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石头的眼泪也随着老娘的眼泪喷涌而出，他想过老娘知道此事的后果，所以他一直隐瞒着，但没想到老娘会如此伤心，伤心的让石头心都要碎了。
“老娘，你打我吧，是我不好，你别哭，你还有伤呢。”石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着老娘。
不知是石头的劝说有了效果，还是老娘自己想到了什么。老娘突然止住眼泪，抓着石头的胳膊急切的问道：“石头，是不是这次没考好，下次还能考？”
石头红着眼睛看了看老娘，看了看老娘那殷切的目光，他还是选择了摇头。
这时候，隔壁传来庞翠花的声音，她嘟囔道：“这娘俩又是咋啦，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不多时，石头家的院墙上再次伸出一个睡眼迷瞪的脑袋来，正是被石头娘俩吵醒的庞翠花。
“咦，你娘俩这坐地上干啥呢”
说完这句话，庞翠花的脑袋伸出墙后不见了，只听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从隔壁一直传到石头家的院子里。
“哎，我说，你们娘俩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庞翠花大大咧咧的走进院子，看到老娘她惊讶的说道：“素云姐，你坐地上干啥，多凉啊。石头，还不赶紧扶你娘起来。”
石头听闻想用手把老娘扶起来，却没想到老娘一把推开他，老娘满怀欣慰的看着庞翠花问道：“翠花，高考这次没考好，下次还能考不？”
“啥，石头这次没考好啊？”庞翠花听到老娘的话咋呼了一句，突然看到老娘的眼神不对，急忙装做思考的样子说道：“这个，听说好像能复读吧。”
老娘听到庞翠花的话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她急忙问道：“真的？”
庞翠花不知道这娘俩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老娘这认真的样子，她也不敢像平时那样大大咧咧的，她再次思考了一下，确定的说：“嗯，我听我家小明说过，可以复读的。”
老娘的眼睛突然间亮了起来，她抓住石头的胳膊说道：“石头，这次没考好，咱们再复读，行不？”
石头想回答说可以，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即使复读，他也要把家先撑起来再说。
“娘，我不想复读。”
“啥，你说啥，我”老娘被石头的回答气得说不出囫囵话来，她坐地上胸膛起伏了几次之后对着庞翠花说道：“翠花，扶我起来。”
石头赶忙伸手说：“老娘，我来扶你。”
老娘一甩手，把石头的手甩开，在庞翠花的搀扶下重新站起来。
她用一支拐杖指着石头问道：“我再问你一遍，回去复读，行不。”
石头不做声，梗着脖子摇摇头。
老娘被石头气得浑身发晃，最后在庞翠花的搀扶下才稳住身体，她这回没有哭，而是咬着牙问：“为啥，告诉我，为啥。”
“老娘，不为啥，我不想让你那么累，我长大了，我是男人，我能撑起这个家。”石头终于说出来自己认为是正确的理由。
“你能撑起这个家，老娘我还活着，需要你来撑吗？只要我不死，这个家就得由我来撑。你给我回去复读好不好，娘求你了。”老娘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着的，她多么希望石头能听她的话，回去复读，将来考个好大学，出人头地啊。
“不，我不复读，我要在家照顾娘，我不想你那么累，我不想你因为我的学费去捡垃圾，我不想你因为我的学费去搬石头。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要不是因为我，咱们家也不会这么穷。娘，我不想离开你，我去上学，谁来照顾你。”
老娘听到石头的理由不由的震惊了，她在门外也听石头这么说过，只不过她站得远，听得不是很清楚。现在，石头就在她眼前说出这些话，让她的心里即感动又难过。
“石头，这就是你的理由？”老娘问了石头一句，然后她又说道：“听了你的理由，娘是高兴又伤心啊。高兴的是石头你惦记着娘，伤心的是你只是为了学费和我这个老婆子就轻易的放弃高考？我都告诉过你，家里砸锅卖铁也给你凑齐学费，捡垃圾怎么了，搬石头又怎么了，那是娘愿意。娘为了你，什么都愿意，上刀山，下火海都行。可是你呢，翅膀硬了，有自己主意了，你就这样报答我的？”
“不，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让你再受苦造罪。每当下雨的时候，你都抱着腿在屋里疼的直哼哼。你以为我没听见吗？可是我听到了又怎么样，我没有钱，我没钱给你买药。上回好不容易给你买了几副药，你还让我把钱还回去。我不想还，我多希望那钱是属于我的。我要留下来挣钱，而不是上学去花钱。”
“啪”
石头正在激动的说着自己的想法，反正都说了，索性一次性全说了，这样心里也痛快。他却没想到，老娘突然挥起手来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哎，素云姐，说就说，打孩子干嘛。”站在一旁的庞翠花急忙拉住老娘的手臂劝道。
老娘一把甩开庞翠花，指着石头的鼻子骂道：“打他，为什么不打。小小年纪，想得就是钱。挣钱有我，我还没死呢，只要我活一天，我就能供你上一天学。石头，我告诉你，今天这学你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我不上，我要在家挣钱，我要让你天天吃上肉。”石头开启了他的倔犟模式，梗着脖子就是不答应。
“你不上是吧，好，我让你不上。”老娘再次挥起她的拐杖狠狠砸在石头的后背上，把石头砸了一个趔趄，差点没脸直接趴在地上。
石头用双手拄地，挺直了后背，跪在地上倔犟的说道：“打死我也不上，这穷日子我过够了。”
“我让你过够了，我让你过够了。”老娘嘴里骂着，又举起拐杖来。
庞翠花怕老娘把石头打出个好歹来，急忙拉着老娘的手臂道：“素云姐，不能这么打啊，把孩子打坏怎么办。”
老娘瞪着眼睛对庞翠花道：“庞翠花，你起开，这事你别管。”说完，老娘再甩一个胳膊，竟然把庞翠花甩到一边。
庞翠花看劝不住老娘，就急忙劝石头：“石头，听你娘话，你就答应回去上学呗。”
石头看了看庞翠花，又看了看老娘举起的拐杖，眼睛一闭，摇了摇头。
他这刚摇完头，只听到耳过传来一阵风声，老娘的拐杖随后就到了。
“啪”又是一拐杖落在他后背，石头忍着疼痛，再次把背挺了起来。
“哎，这可咋办呢。”庞翠花看到老娘这次真是动了怒火了，她怕老娘把石头打坏了，急得她在院子里学么起来。
咦，这里有个竹条，好吧，这个怎么说也比拐杖强点。
庞翠花看到大黄的狗窝前有一根竹条，急忙跑过去，递到老娘面前说：“素云姐，来，用这个打，用拐杖你站都站不稳。”
老娘一听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她放下拐杖重新夹在腋下，操起竹条就向石头挥去，边挥边问：“回不回去上学。”
“不回。”
“回不回？”
“不回”
老娘抽了五六下之后，有些抽不动了，她气喘吁吁的拄着拐杖最后问了一次：“我再问你一遍，你回不回去上学。”
石头忍着后背的疼痛，强挺着脖子再次回答道：“不回，我要在家挣钱伺候你。”
老娘举了举竹条，在半空中点了半天，最后还是扔在了地上，她心灰意冷的说道：“不回，你就给我跪着吧。”
说完这句话，老娘转身拄着双拐向屋里走去。庞翠花想扶着她走，却被老娘拒绝在门外。
外屋的门被老娘从里面关上了，不多时，里面传来老娘那压抑的哭泣声。
石头被老娘揍的时候只是后背疼，现在听到老娘压抑的哭声，他的心都在疼。
他跪在地上，脑子里一片浆糊，他只是不停在问着自己。
“我是真的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