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难解的愁绪

  张小虎在送完钱之后没有多呆,在老娘与庞翠花的感谢恭维声中抬脚走了。
  等他走后,庞翠花一屁股坐在老娘的床边说道:“素云姐,你这是遇上好人啦。你受了伤,人家石场老板还想着你,还知道给你送钱来,真是个好人啊。”
  老娘手里攥着那一百块钱,笑呵呵的说:“可不是咋滴,给人家干活当天结帐不说,受伤了还让人送钱来。哎,这咋好意思。”
  老娘话虽这样说,手却是再攥紧了一些,生怕这一百块钱从自己手中逃跑掉。
  石头听着老娘两人的话,开始也是点头赞同,可是过了一会,他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想起书中好像说过,老娘这应该属于工伤吧,做为石场老板应该掏这笔治疗费的。
  他等老娘和庞翠花闲住了嘴,插话道:“老娘,翠花姨,这钱是他们应该出的吧。”
  庞翠花听到石头这么一说,她笑着说:“咋滴,嫌少啦,不少啦,这可是一百块钱呢。”
  老娘也赞同庞翠花的观点,她也点头说道:“就是,别不知足,这是人家张老板有好心。换个黑心的老板,谁管你呢。”
  石头不赞同两人说的话,他反驳道:“不是,我记得书上”
  “记什么记,小孩子家家的,就知道钱钱的,好好学习是你的任务,别的事别操心。”老娘的手一挥,打断了石头接下来想说的话。
  “我”石头还想说什么,庞翠花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别我了,你咋回来了呢,我家小明呢。”
  石头想说话却总是被两人打断,气得他真想不回答庞翠花的话。可是,这两位,一位是娘,一位是姨,哪个他也不敢得罪,还是乖乖的回答。
  “马上就高考了,学校给我们放假了,王小明嘛,不清楚。”
  老娘听石头这么一说,一拍大腿,不小心牵动了受伤的脚,疼的她当时就额头冒出冷汗来。
  “嘶”
  石头被老娘的动作吓了一跳,他窜到老娘面前,轻揉着大腿说:“老娘,你干啥啊,你忘了你受伤啦。”
  “不是,你看娘都忘了,你马上都快考试了,我这脚还受着伤,这谁给你做饭啊。”老娘悔恨的准备再次拍向大腿。
  还未等老娘的手落下来,石头抢先拉着她的手说:“老娘,别糟践自己的腿啊,大不了我自己做呗。你可别拿自己腿出气,要出气打我,我禁揍。”
  “就是,素云姐,你傻啊,拍自己大腿多疼啊。我生气的时候都拍我们家大明的腿。”庞翠花在一旁说着自己的经验。
  老娘看了一眼庞翠花,心里酸溜溜的说道:“俺家可没有你家大明那样的爷们,要是石头他爹活着就好了,我们娘俩也不用这么难了。”
  石头看到老娘这消沉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难过,他拉着老娘的手安慰道:“老娘,我爹没了,不还有我吗。”
  庞翠花没想到自己这一句无心之言让老娘心里难过,她知道老娘打年轻时就守寡,这么些看来过的不容易。想到这里,她的眼圈也有些发红,她安慰着老娘说:“素云姐,别难过,石头吃饭的事我包啦,大不了我多做几碗饭罢了,也就添一双筷子的事。”
  石头感激的看了庞翠花一眼,婉言说道:“翠花姨,谢谢你,不过,我还想这几天留在这陪老娘。”
  庞翠花还想劝说,老娘对着她展现出一个平时不多的笑容来,说道:“翠花妹子,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么些年来,我们家没少得你的好。别看我总是冲你咋呼,你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我想好了,明天就回家,这样谁都不麻烦。”
  老娘这一些话把庞翠花感动坏了,得老娘的夸奖不容易啊。她的眼圈更红了,抹着眼泪说:“素云姐,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行,明天我叫大明赶车过来,咱们回家。”
  石头在一旁看着这姊妹俩一会哭一会笑的,没有感觉好笑,反而内心是深深的感动。
  这么多年来,身为邻居的两家都彼此了解对方的秉性。
  庞翠花是属于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老娘是属于豆腐嘴豆腐心的人,两人这么些年来相杀相爱,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
  其实,她们心里都在乎心中这份友谊的,只不过两人表面上是谁也不服谁。
  今天老娘第一次当着面夸庞翠花,这是石头与庞翠花想不到的。
  所以,庞翠花才会感动,石头也会感动。
  由于天色已晚,庞翠花今晚也不打算回去了,毕竟一个女人走夜路不是很安全。在闲聊了一会之后,庞翠花爬到她的那张床上继续四仰八叉的做着春秋大梦去了。
  石头则与老娘共同挤在一张病床上,就像小时候石头睡在老娘身边一样。只不过,现在石头长大了,占的地方也多了,不像小时候直接就能钻老娘怀里睡。
  他给老娘腾出很大的地方,自己只占着床边,生怕挤到老娘或碰到她那条伤腿。老娘曾几次想向床边的方向挪去给石头腾出更大的空间,但都被石头制止。
  石头与老娘两个靠在一起,聊着过去的事,聊着学习的事,石头有几次想提起自己的打算都被老娘有意或无意的岔开。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推移,夜已经深了。庞翠花已经进入了梦乡,她打着轻微的鼾声,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这梦中不是捡到钱就是又年轻了好几岁。
  而老娘在与石头的聊天中悄悄的睡着了,她脸上紧皱着,眉毛上挤出几道竖纹,她的嘴紧抿着,似乎在梦中也为自己和石头的将来而发着愁。
  石头在床上的一角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悄悄的起了身下床,走到日光灯开关的地方伸手把灯关掉。
  他看了一眼熟睡的老娘与庞翠花,轻轻的抬着脚步走出了病房。
  走廊内很安静,安静的只能听到庞翠花的打鼾声,就连护士值班室里都没有任何动静发出来。
  石头沿着走廊向另一头走着,那一边有扇窗户,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洒在走廊的地面,形成银色的地毯。
  他踏上这道银色地毯,月光顺着裤腿爬上他的裤子,他的上衣,他的脸庞,直至全部把他湮没,变成一个银色的塑像。
  此时的塑像是没有思绪的塑像,石头的思绪随着高挂在苍穹上的银月悄悄行走。
  他现在拿不定主意,自己究竟要不要考大学。
  大学,对于他来讲,是他这十几年来努力学习的目标,是改变自己与老娘的机会。
  就这么放弃吗?
  石头很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办呢?
  学费是一方面,大不了,这个暑假去打工、去挣钱。
  老娘呢,老娘怎么办?
  老娘没受伤还好,这受伤了,谁来照顾她呢。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百天内好说,可一百天后呢,老娘再有什么意外,他能怎么办?
  石头的脑中一团乱麻,他根本理不清麻线的线头在哪里,好不容易理顺一缕思绪,另一缕思绪又重新在脑中缠绕起来。
  他目光无神的看着远处的月亮,看着它在天边行走。
  它在孤独的行走,身边没有轻云为伍,没有星光做伴,陪伴它的只有看不见摸不着的清风,不离不弃的跟随着它,从树枝的梢头一直到山的那一边落下。
  是时候做出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