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只被抛弃的易拉罐

  庞翠花走了,带着笑容和泪水走了,沿着那条平整的没有坑洼的大道向西边的汽车站走去。老娘知道她一定从心里想听到自己所说的这句话,虽然她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内心一定是渴望的。
  没有人是圣人,没有人无缘无故的帮助你,有时候有的人帮助别人是为了利益,也有的人则是为了被别人认可。
  就如庞翠花这样的人,她不在乎什么利益,她只是不想失去老娘这份友谊,而老娘那句感谢的话一出口,让她觉得自己宁可走光帮助老娘的举动也就值了,这是老娘对她的认可,是在意着两人之间的友谊。
  所以,她笑了,这是被老娘认可的笑。
  所以,她哭了,这是被老娘认可的哭。
  老娘也走了,同样带着着笑容和泪水走了,沿着另一条充满坑洼与泥泞的道路向东边的农贸市场走去。
  老娘在说出这句话之后,看到庞翠花笑了,她也就跟着笑了,这是她发自内心的笑,是放下所有心里包袱的笑,是对两人友谊能继续保持的笑。
  后来,老娘看到庞翠花哭了,她也跟着哭了,这是她感激的哭,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果没有庞翠花,即使老娘她折弯了腰,磕破了头也不能如此完美的解决。老娘能为自己有这样的一位姐妹而高兴,高兴的她不知道是用哪种情绪来表达,所以,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中所的县城不大,一共就有两条主街道,东西走向,如果用脚步来衡量,走个一个多小时也就走全了。
  此时的中所县城还不如后世那般繁华,街道两侧矗立着红砖堆砌起来的平房或者是几层高的楼房,商铺还不算多,只有星星的十几个。反而是占在街边的小商贩们到是不少,他们推着三轮车,上面码放着一些生活用品或者是一些食品在沿街叫卖着。
  中所县城的卫生环境在老娘看起来不是很好,有很多人把手中的垃圾随手就扔在街道上,而离那些人不远处明显的杵着几个绿色的大箱子,也就是城里人放垃圾的垃圾箱。扔垃圾人的距离垃圾箱仅在咫尺之间,却很少有把垃圾扔在垃圾箱里,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懒的再多走那一步路。
  老娘觉得县城没有什么好的,空气中掺杂着一股臭臭的味道,远不及自己青山屯子的空气闻起来舒服。
  只是老娘有一点对城里人有些羡慕,那些城里人穿的都溜光水滑的,根本不是像自己穿的那样显得土里土气的,她还看到许多女人像庞翠花一样穿着薄纱透明的衬衣在街上走着,从那些女人透明的衣衫里显露出各种颜色的内衣来。
  老娘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悄然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脯,苦笑一下,她没有穿胸罩的习惯。同样是女人,那些女人的胸脯看起来一个个都特别高耸像饱满的粮食垛子,而自己胸脯却像瘪了干粮的袋子耷拉在胸前。
  老娘也是一名女人,她也有着爱美之心,她最爱自己的头发,几乎都是一天一洗,虽没用过什么名牌的洗发水,可是她的头发保养的很好,又黑又亮,这是她最值得骄傲的地方。
  老娘看着街上的那些城里女人们,看着她们染成五颜六色的头发,即使有的女人头发仍是黑色的,也不如自己的头发那么光亮乌黑。
  老娘用手就着头上的汗水再次抹了抹头发,将它们规列整齐,她抬起那并不高耸的胸脯,骄傲的像只展着翅膀的母鸡昂着头继续向前走。
  老娘看到前面有一个小伙子,从背影看体型与石头差不多,但身上的穿着比石头好看许多,他身上穿着老娘叫不出名字的运动服,手里拿着一个圆圆的长柱形罐子在对着嘴喝着。
  那个小伙子喝得特别畅快,只是一眨眼功夫那里面的液体就被小伙子喝光大半,只见他用手摇了摇罐子,发现里面没有多少了,他随手就把罐子一扔,那罐子骨碌骨碌的在地上滚动着,一直滚到老娘的脚下方才停止。
  老娘看小伙子喝的那么畅快,她嗓子也觉得有些干渴起来,这一路上着急往学校赶,也没有腾出时间来喝水,更不要提在学校办公室里,那个可恶的主任更不会给自己水喝。
  老娘觉得嗓子快冒烟了,她的喉咙随着的小伙子的喉咙而蠕动着,看小伙子喝完,老娘竟然感到自己的口腔间早已被分泌出来的口水所填满。
  老娘用舌头把口水在嘴唇上舔了舔,让干燥的嘴唇得到片刻的湿润,然后这才不舍得把嘴中的口水一点点的吞咽下。
  小伙子扔完罐子就走了,就像随手扔了一件垃圾。
  这罐子准确来说,没有了里面的液体,还真的是一件垃圾,只不过他扔的不是地方,应该是垃圾箱里而不是街道上。
  老娘看着骨碌到自己脚的罐子,好奇的捡了起来,老娘不知道这罐子是什么材质的,捏起来软软的,可拿在手中却又是硬硬的,她看到白色带红条的罐身上面,有一个光着屁股的男人手里拎着一个饼子,好像是想把这个饼子从手中甩出去,而这个男人头上有三个大字“XXX”,老娘不认识这三个字,只是知道这是三个字。
  老娘把罐子拿在手中晃了晃,听到里面还有液体晃动的声音,老娘把罐子凑到自己鼻前闻了闻,一股从来未闻过的水果味道传了出来。
  “这罐子里还有水,这么好闻的水不能浪费喽。”老娘是这样想的,她紧跑着上前追着那个小伙子,嘴里还喊道:“小伙子,等一下。”
  前面走的小伙子开始没以为老娘是叫他,他仍然继续的走着,直到老娘气喘吁吁的跑到他身后听到老娘叫他,他这才把身子转了过来。
  他看到老娘的模样,心里想着,我这不认识这个女人啊。但他也没有主动说话,而是看老娘对自己想说什么,于是他就站在那里等待着老娘开口。
  “小伙子,你的罐、罐子。”老娘举着罐子对着小伙子说道,这时候她口中的气还没有喘匀,说话还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小伙子看到老娘手中的罐子,正是刚才自己喝完扔掉的那个空罐子,他看老娘高举着罐子,以为老娘想要这个,他点了点头说:“这罐子我不要了,给你吧。”
  “不是,这里面还有水呢。”老娘看到小伙子误会了,她可不是为了得到这个罐子才追的人,她只是觉得里面还有那么多有水果味的水扔掉了而有些可惜。
  小伙子瞅了老娘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无论老娘怎么喊他,他都没有搭理老娘,不一会功夫,小伙子的身影就已渐渐走远。
  老娘失落的站在原地,又摇了摇手中的罐子,听到里面的声音,口中又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她强着口渴,找到一处空地忍痛的把里面那些橘子一样颜色的液体倒在上面,看到液体一点点的从地面渗透到地下,她这才把那个罐子当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这罐子扔了可惜了,回家装个油盐酱醋也是好的。
  老娘这样想着,手拿着罐子继续开始自己的行走。
  “收……破烂……咧,有卖旧报纸,旧家具的没。”
  老娘正走着,突然看到一个年纪比自己稍大的老头脚蹬着一辆倒骑驴,嘴里吆喝着从自己身边经过。
  收破烂的人在县城里有好多,因为县城里人的用的物品更新换代快,一些不用的家具,家电还有一些书本报纸什么的在家没用,都卖给这些收破烂的来换取一些零花钱。
  而像老娘所在的乡下,收破烂的人就很少,毕竟乡下人讲究的是“破破烂烂用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自家的东西都是修了又修的再用,只有那些实在用不了的才扔掉,扔也是扔在肥堆里沤肥,而不会产生一点浪费。
  也有的人打着“收破烂”的名义来乡下来收东西的,只不过这些人都挂羊头卖狗肉,他们的目的是收古董和一些有价值的家具,而不是什么废铜烂铁,麻衣线头什么的。
  老娘是看什么都是好奇,看到收破烂的心里也是好奇,她是想看看城里人都收什么破烂。
  老娘看到那老头的车里有旧家具,旧报纸,还有一台旧的大鼓包电视。
  咦,那电视机下面攒成一堆的东西,咋看着这么眼熟呢?
  老娘看了看那东西,又看了看手里拿的这个罐子,真是一模一样的啊。
  聪明的老娘一下想到,这老头收这些东西肯定是去卖啊,这意思就是说我手里的东西也能卖钱?
  想到这里,老娘的眼睛中旋转着无数颗金色的小星星,这都是钱啊。
  “哎,老哥,等一下。”老娘叫住了收破烂的老头。
  老头就是专门干收破烂这行的,这行讲究的是“耳听四路,眼见八方”,耳朵与眼睛都特别好使,为的就是能听到有人喊他卖破烂或看到某处没人要的瓶罐而先人一步捡起来。
  老头脚踩刹车,那辆倒骑驴嘎然停止在老娘的不远处。
  老头看到老娘手中的罐子,以为生意上门了,眼中一亮,虽说罐子只有一个,可是蚊子肉也是肉,破烂嘛不就是慢慢攒吗。
  “大妹子,准备卖易拉罐啊,不是我张老汉吹牛,这趟街可没有像我这么公道的人,这个罐子我给你八分钱一个怎么样。”
  “易拉罐?八分钱?”老娘听到这两个词先是迷茫后是惊喜,她没想到这个看着不起眼的罐子竟然能卖八分钱,一时有些呆住了。
  老头看到老娘没有回话,以为老娘不满意这个价格,他又说道:“算了,大妹子看你我有缘分,我一毛钱收你一个易拉罐好了。”
  其实收破烂老头刚才给的八分钱一个就不是一个实在价,现在这铝制的易拉罐可是一毛一个回收的,卖给收废品站可是能卖出一毛五分钱的价格来。
  他就是看到老娘的衣着,知道老娘不是城里人,就想哐老娘一把,没想到老娘这么镇定,看样子是个老手啊,还是实价得了,这价格整个县城都一样,想必这大妹子也说不出来啥。
  “一毛一个?”老娘眼睛里放着光,听到这个价格比刚才还多了二分钱,她心里就寻思开了。老头出一毛一个,我现在卖给他就能得到一毛钱,如果我多找些这样的罐子自己拿去老头卖废品的地方,不就能得到更多的钱了吗?
  老娘藏了个心眼,她没有直接说卖或不卖,她又指了指老头倒骑驴里面那个透明的塑料瓶子问道:“老哥,这瓶子怎么收的。”
  “矿泉水瓶啊,五分一个,你有多少。”
  “我没有,我就问问。”
  老娘这回答给老头给气的,你没有你问什么,他没好气的说道:“大妹子,你手里的罐子还卖不卖了。”
  老娘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紧紧的抱着自己手中的易拉罐说道:“不卖了,对不起啊,老哥。”
  老头听到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这是他没有胡子,如果有胡子相信他一定能把胡子吹起来。
  老头愤愤的冲老娘说道:“你这不是耍人呢吗,叫住我又不卖,这不耽误我生意吗?”
  说完,老头踩着倒骑驴气哼哼的就走了,留下脸色讪讪的老娘在原地。
  老娘开始的时候脸上是不好意思的,这事自己办的是不太讲究,可是后来想那到那一毛一个的价格,老娘的眼睛里又开始冒起金色星星来,可是星星转了一会又暗淡下来,老娘愁眉苦脸的想到一个问题。
  “去哪里找这些罐子呢,又去哪里去卖呢?”
  哎,真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