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两位娘亲,请开始你的表演 三
庞翠花的眼神是横眉冷对中并掺杂着鄙视的成份，老娘是手里举着黄胶鞋刚刚停留在头顶，而皮向前则正抓着老娘的胳膊不让她落下。
至于那两名学生，一个表情沉默，一个沉默表情，对自己所发出的怒吼没有产生半点波澜，像两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
“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学校，是神圣的学校，是读书教育人的地方，不是你们乡下田间地头，还有没有素质，有没有修养。”严主任化身为正气的使者，义正言辞的发出自己的声音。
说完这些，他又画蛇添足的低声加了一句：“真是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儿，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的声音不大，也许只是下意识的说了出来，可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所有的人还是清楚的听到了。
首先反应过的是石头与王小明，他们两个抬起头同时对着严主任怒视着，像两只刚露獠牙的幼虎，目光中透露着一股愤怒的情绪。他们此刻心里都怒斥着严主任，你说我们就说我们吧，带上我们的家长做什么。
同样恼怒的还有庞翠花，她这心里面正不顺心呢，一听到严主任这句话，再加上之前这头大白猪还想对自己有非分之想，她顿时怒了。
这一怒，她直接变身成为一只暴躁的母老虎，她由原来的横眉冷对直接转化为张牙舞爪，在她刚举起那两只闪着寒光的手指甲的时候，老娘率先一步紧紧抱着庞翠花哀声求道：“大妹子，千万别生气，咱们孩子处理结果还没有出来呢。”
老娘的这句话好比天下降下一场冰雨，直接浇熄了庞翠花心头翻滚的怒火。
是啊，还有儿子呢。
自己把大白猪挠了，儿子咋办，不得被学校开除啊。
庞翠花决定忍下来，暂时放过大白猪，她同老娘并肩站在一起，由原来的直接敌对关系暂时转化成为同盟关系开始一致对外。
皮向前此时听到严主任的话心里也是不高兴，乡下人咋啦，我要不是考上大学分配到城里当老师，我家里还是乡下的呢。尤其严主任后面说的一句话他认为更加不妥，这哪像一名成熟的干部，尤其还是学校干部说的话，太失水准，简直给老师这个神圣的职业丢人。
但他也只能是想想，做为一名普通老师，他也不能指责领导，他只能叹了一口气站在一旁装成了一只把头埋在沙地中的鸵鸟。
严主任发完这句牢骚后，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后来他一想，说错又如何，这些家长还能把他怎么着不成。
他见过太多的家长，不管城里的，农村的，有钱的，没钱的，谁见了自己不得尊敬的称呼自己一句“严主任”。
想到这里，他只是抖了抖脸皮便把刚才心中那一点点的小小歉意扔在爪哇国去了
“咳，时间也不早了，说说正事吧，现在说说学校关于石头与王小明同学在食堂打架事件的处理结果。”
说到这，他故意的停顿了一下，用他那双小眼睛看着众人的表情。
果然，老娘、庞翠花，石头与王小明，包括皮向前都一脸紧张的看着他，等待着接下来的处理结果。
这才对嘛，这才是家长看学校干部的真正状态嘛，打打闹闹，何成体统。
敬畏，服从，这才是一名好家长的标准。
严主任心中得意，接着宣布说道：“学校是一个严肃的地方，是一个学习的地方，鉴于此次打架事件行为恶劣，影响极坏，又发生在高考前夕，所以我宣布，石头同学与王小明同学，记大过存档，留校查看，以观后效。”
当他把处理结果宣布之后，办公室里等待结果的人表情各异，想法也各是不同。
庞翠花听到这个结果，心想到还好，没被开除就行，反正她也没有指望王小明能考上大学，只要能高中毕业她就感谢满天佛祖了。
她这时候看严主任的眼神比之前顺眼了许多。
老娘同样如此心思，她不明白记大过，存档是什么意思，但留校查看她是明白的，她是这么想的，只要没开除也没什么事，只要不耽误石头考大学就可以。
老娘那颗始终提的心这回也放进了肚子里。
而石头与王小明呢，石头知道这结果代表着什么，他被皮向前打手板时都没有流过的眼泪，此时却刷刷的流了下来。由于他是站在老娘身后面，老娘也没有看到，他也不敢大声哭，只把那流出的泪水往肚子里流。
王小明呢，他是对这结果是毫不在意的，这破学校他早就不想呆了，若不是他娘逼着他上学，他早辍学不念了，屯子里的那些地方多好，可以撒着欢的玩，还有大妮、二妮那些村里的大姑娘们等着自己呢。哪像这学校里的女生们，一个个装腔作势的恨不得把鼻孔抬到天上去，仗着着老子有点钱或有点权，不把自己这个“官二代”放在眼里。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小爷还不伺候了呢。
严主任看到家长连同学生都没有什么意见，正准备让他们离开，哦，王小明家长可以留下来，他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和她谈一下。
他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最让他想不到人突然开口说道：“不行，这个结果我不同意。”
严主任定睛一看，原来是皮向前站了出来说出的这句话。
严主任自从皮向前刚才没有先向自己汇报的举动之后，就把他列入黑名单，这时看到他又出现反对自己，严主任的心中有些恼怒，说起话来就有些不阴不阳的。
“皮老师，你反对什么，这是教导处开会研究后的结果，你无权反对。”
“我怎么没有权力，我是石头与王小明的班主任老师，我有权反对。”皮向前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与严主任顶着说道。
“呵，那你认为如何啊？”严主任心中冷笑一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来。
“我认为这样的处理结果有些严重，批评教育就行了，或是通报批评做检讨也可以，记大过，存档，留校察看太严重了，这对学生们的未来会有影响的。”
“哈哈，批评教育，别的老师都有资格对我说出这句话，而你，皮向前就不行。你一个体罚学生的老师，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批评教育。”严主任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哈哈的嘲笑着皮向前。
“你…….我会找校长反映的。”皮向前虽然还在坚持，语气却不如刚才那么有底气。
“随便你。”严主任不屑的挥了挥手，就如同赶走一只苍蝇一样，把皮向前刚才说过的话都给赶走，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
老娘是深知皮向前的教育水平的，当初就是因为石头分到皮向前的班里，她还高兴了几天。老娘听别人说过，这个皮老师虽然管教学生严格，爱打学生手板，但教学水平是极好的。
至于儿子会不会被打手板，老娘倒是没有怎么担心。
一方面石头比较听话，学习也比较自觉，一般不会惹老师生气的。另一方面，就是老师打了又如何，过去的先生不都是打学生手板吗。老话说的好，棍棒出孝子，严师出高徒，老师不严，学生如何成材呢。
对于打手板，老娘是举着双手赞同的，这一次石头打架被打手板，老娘也没有责怪过皮向前，反而认为这是应该的，老娘她自己不在身边管教，就得教给老师来管教。一回不听话，就打两回，只要手不被打残了，怎么打都可以。
不要看农村经济不发达，就认为农村是愚昧落后的代名词，中国的一些传统习俗都是在农村扎根流传保存的，尤其对待老师，对待先生，那是很尊重的。
当然，这流传下来的不只是正面的习俗，例如婚闹、迷信等陋习也生存在着这片土地上，相信随着精神文明的不断提高，这些陋习在农村也会逐渐少了许多。
庞翠花心里同样也存着这等心思，对于尊师重道这方面，她不比老娘差上多少。若不然，以她的性格，看到儿子那只被打成去了毛的大猪蹄子不和老师急眼才是怪事。
“皮老师，刚才您为什么反对，这处罚里有什么说道吗？”老娘看到皮老师与那个严主任争的面红耳赤的，心里一寻思就知道这里有事，于是老娘不懂就赶紧问。
庞翠花虽然没有说话，她的耳朵也是竖了起来，关于儿子的事情，不由得她不上心。
“唉”皮向前叹了一口气又愤懑的说道：“留校查看还好，这记大过存档可是大事，是要被记入档案的，将来考大学，当兵都会有影响的。”
“什……什么，皮老师您的意思，我家石头考大学会受影响？”老娘听到皮向前的解释，原本放在肚子里心又提到嗓子眼，她颤着声音想再次确认一下是不是听错了。
皮向前看着老娘那双眼睛，眼睛里透着一种渴望，渴望着自己口中说出刚才的那些话是假的，是胡说的。但是，真就是真，假就是假，皮向前还没有学会撒谎，他不忍看到老娘的眼神，他别过了头，只是点了点头，而没有再说话。
老娘的眼睛瞬间灰暗了下来，眼神中刚才积攒的渴望一点点流失，逐渐的转为绝望。
石头是她的一切，她含辛茹苦的这么些年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儿子好好学习，将来走出大青山，成为一名城里人有个好前途。
现在这一切没有了，不能上大学，儿子还会成为一名乡下人，继续在土地着和自己一样刨食，继续过着这贫困的生活，连一顿肉都舍不得吃的生活。
老娘不甘心，她不甘心儿子就这样毁掉他的前途，她觉得应该还有办法，对，还有办法，那边不是坐着什么主任吗？他不是管这个吗，我去求他，求他高抬贵手，对，我去求他。
老娘踉跄着小跑到严主任的办公桌前，双手合十的恳求道：“主任，请你抬抬手，放过我儿子，不要记过好不好，我求求你，只要你帮我，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你，求求你了，主任，不要让我儿子上不了大学，我求求你……”
老娘低弯着腰像磕头虫一样不停的向高座在老板椅上的严主任鞠着躬，嘴里讲述着一遍遍求情的话语，她的眼泪像飞溅的瀑布向四周洒落着，可是无论她怎么请求，严主任如老僧入定一般，只是坐在那里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甲，丝毫没有受到老娘哀语的影响，甚至他的眼神都没有向老娘身上瞟过。
石头看不得老娘如此低三下四的求人，他的心就如同刀绞一样，狠狠的撕裂着，他从后面窜上来扶着老娘的胳膊哭着说道：“老娘，别求人了，咱不求人了，娘，你别这样。”
老娘仿佛没听见一样，不顾石头的拉扯，仍在继续做着鞠躬的动作，甚至比之前的幅度更大一些，不知老娘哪来的力气，以石头的体格都拉扯不住。
不得已，石头用双臂抱紧老娘，让她不再动弹，鼻涕与泪水从石头的脸颊上滑落在老娘的衣衫上，石头哽咽着声音说道：“老娘，我不读书了，我回家伺候你，老娘，别求人了，都是我不好，不应该打架，娘，咱不求人了好不好，石头心疼啊。”
老娘听到石头的话，忽然停止了动作，犹如一个断了电的机器人，她没有再进行鞠躬的动作，她声音清冷的仿佛用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对着石头说道：“好，咱不求人了，你先把我放开。”
石头一听，转悲为喜，急忙松开手臂，还未等他站直身体，只见老娘狠狠对着自己的脸扇出一巴掌。
“啪”这一反掌响亮而清脆，石头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道鲜红的红印子。
石头看到老娘打过来时，其实他是可以躲开的，他却没有躲，生生的受了这一巴掌。
“老娘？”老娘这一巴掌打得石头有点蒙，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娘突然会打他，他惊诧的开口问道。
“我问你，为什么打架。”老娘的手微微的颤抖着，看得出来老娘这一巴掌使了很大的力气。
“我……”石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说。”老娘喝声道，语气强硬且不容质疑。
庞翠花与皮向前在一旁看到，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打起孩子来了，急忙上前来相劝。刚才老娘求人他们不好劝说，这回打孩子可不能看着不管。
“我说素云姐，有事回家说，别在这……”
老娘这回体现了少有刚硬，她一句话就把庞翠花嘴里的话怼了回去：“庞翠花，我教训我儿子，这没你事，你别管。”
庞翠花好心落下没趣，她哼了一声便站着不动了，她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个石头会和自己儿子打架。
“我说石头家长…”
“对不起皮老师，今天借您的地方我管教一下孩子。”老娘这次是铁了心了，连皮老师的面子都不给，说话也是软中带着硬度。
“呃，好吧。”皮向前在老娘面前黯然退下。
“我说，你们回家管儿子去啊，在我办公室算怎么回事？”在西天环游了一圈的严主任终于回过神来。
老娘冷冷的看了看严主任一眼，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生气，充满了绝望，既然儿子都不能上大学，她也就破罐子破摔了，连刚才她不断哀求的严主任，老娘也不准备理他。你都不让我儿子上大学了，还不行我在你办公室里管儿子不成。
严主任在老娘冰冷的眼神中节节败退，眼睛一闭，又去西天神游去了。
老娘这才把眼睛投向石头问道：“你这回说吧，因为什么打架。”
就在石头刚要开口的时候，老娘又开口：“跪下说。”
石头看了看老娘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心里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听从老娘的话跪在地上。
“我没想打架的，只是小明说，说”说到这里，石头心里还想着是不是应该把原话说出来。
庞翠花一听关于到自己儿子，她的眼睛便甩向了王小明，只见王小明正挥着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对着石头比划着。
庞翠花心里一阵狐疑，难道石头打架真是因为我家小明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男人就像男人的样，说话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小明说什么了，说。”老娘再次催促一句。
“王小明说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说您是……”说到这里，石头又不说了，可是当他看到老娘又抬起手来时，他便把下句说了出来：“小明说您是不会下蛋的老母鸡，我一生气就和他打起来了。他说我什么都行，可是他侮辱您，我就受不了了，老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老娘听到这个理由，脑子里轰的一下，她的身形就是一晃，当她看到石头要起来扶她，她摆了摆手表示不用。
老娘用手支撑着办公桌稳住了身体，盯着在一旁看热闹的庞翠花冷声道：“庞翠花，是不是你在家乱嚼的舌根子？”
庞翠花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然后她马上又心虚的摇摇手道：“我没说。”
老娘根本不相信庞翠花的话，石头的身世只有自己与庞翠花的丈夫王大明知道，肯定是那个怕老婆的王大明告诉的庞翠花，庞翠花在家乱说又让她儿子听到的。
老娘对着庞翠花笑了笑，露出一副难看极了的笑容招手说道：“来，翠花妹子，我告诉你点事。”
庞翠花多么聪明的女人啊，再加上自己心虚，看到老娘那阴涔涔的笑容，知道过去没好事，她一边退着一边摆手说道：“不过去，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想走，她这刚一迈步，老娘通红着眼睛，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嘴里还喊着：“庞翠花，我要撕烂你的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