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宰相”门前七品官
同样原因，外人想进来学校也是不那么简单。
但凡事都讲究一个策略，对于那些善于经商动脑的商贩们来说，校门关闭这都不算事。
他们推着三轮车或推着自行车载着一些饮品、小吃，来到学校西边的一处栅栏外，把车子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排好，那些摊主们就三五个人到不远处的梧桐树下乘着阴凉，等待着下课铃声的响起。
校门口不让摆摊，我们就到侧面，学生不准出去，我们就送货上门，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千万不要小瞧了俺们劳动人民的智慧。
树下有几条糙汉正在胡吹瞎侃，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大叔冲着对面的一个稍年轻一点的大叔扬了扬头道：“喏，那边来了两个娘们，你们看那穿白衣服的咋样？”
他的话说完，几条糙汉都顺眼望了过去，有人说好看的，也有人嘲笑说胡子大叔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
那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前面的是胡子大叔所说的穿白衣服的女人，后面跟着的是一名穿着土布衣服的中年女人。
“素云姐，别催了，看到那道大门没，咱们这就到了，你这都催一道了，你不烦我都烦了。”穿白衣服的女人说道。
“哦”跟在后面的那土布女人答应了一声，然后又有些迷茫的说道：“咦，我记得三年前我来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门呢？”
“你都说你三年前了，三年还不行人家长出个新大门啊。”白衣服女人不耐烦的回道。
“哦”土布女人再次回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这两名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老娘与庞翠花，她俩在汽车上像小孩子一样呕着气，到了出了车站，老娘就开始主动说话。
老娘主动说话不是代表着她向庞翠花低了头，而是她三年没有来过县城了，县城的变化有点让她认不出来，她怕走丢了，所以才主动的和庞翠花说话，说的那些话也就是：“翠花妹子，快点走，翠花妹子，现在咱们到哪了？”
这一道给庞翠花烦的啊，真想快走几步甩了老娘，老娘的腿脚虽然不好，但却紧紧跟在庞翠花后面，让她的“阴谋”没有得逞。
两人到了校门口，发现一道电动门拦在那里，她俩找了半天入口也没发现从哪里进去。就在她们转着圈找入口的时候，门口的门卫室里走出来一个老头，老头大热天的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茶杯，里面泡着一层红枸杞。
老头吆喝道：“嗨，你俩干嘛的。”
这样主动出头的事情一般都是由庞翠花干的，她看到出来人，仿佛看到救星一样，她张口问道：“大叔，我们是学生家长。”
“家长？”门卫大叔上下打量了一番庞翠花与老娘，看两人的打扮就知道是从农村来的，老头的腰板挺了挺，故意装出一股威严来：“你说你们是家长，有什么可以证明的？”
“证明？”庞翠花与老娘两人对视了一眼，这怎么证明，难道告诉大叔，我们回家把孩子奖状拿来当证明？
可是奖状这东西石头家有，庞翠花家可没有啊，她到底年轻一些，脑子比较活，她回答道：“大叔，我们孩子在里面上学，我儿子叫王小明，他出来就可以给我证明。”
老娘紧接庞翠花的话音尾巴说道：“我儿子叫石头。”
大叔吹了吹茶杯中并不存在的茶叶，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学校有规定，上课期间学生不能出教室，你们还有什么可以证明。”
庞翠花听了老头的话，明显能听出老头对自己与石头娘两人话语中存在着看不起人的成份。她这心里气的简直是万佛升天，恨不得在老头的脸上抓个满脸花，这老头装什么装，不就是一个城里人，还是看大门的，这把他牛气的，快赶上给皇上看门的了。
庞翠花气归气，她也再想不出办法来证明自己是家长，这时候老娘走上前，在电动门前站住，瑟声声的说道：“这位大哥，我和她真是学生家长，她儿子叫王小明，我儿子叫石头，都在这里上学，就在高二三班，班主任姓皮，你记得不？”
老头一听，连班主任的姓都说出来了，看来不像做假，但他面对农村人的优越感还没有得到完全挥发，他还想继续拿腔作势拿捏一番，却没想到还未开口便被庞翠花打断。
“老头，我告诉你，是你们学校给我们打电话让来的，看到那个女人没，那是石头娘，他儿子石头在班级里都是考第一名的，要是因为你耽误了高考，你信不信我找校长告你去。”
老头听着庞翠花对他毫不客气的威胁，心中的火气都升到脖颈了，一个农村来的老娘们敢跟我这么说话？
可是他却不敢向庞翠花发火。
为啥？
现在是什么时候，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时间，如果真是如那虎娘们所说，学校因为高考的事情叫她们来，自己却不让进门，那么校长知道……。
老头在这炙热的太阳底下不禁打了个冷颤，学校门卫这个职业虽然收入不高，但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啊”，学校不是宰相，但哪个家长敢给学校脸色看，不都得求爷告奶的嘛，连带着他这个门卫都经常收到家长们送的一些小“礼物”。
想到这里，老头轻咳一声道：“那行吧，等着，我给你们打电话问问。”
说完，老头晃着身子，迈着方步就慢悠悠的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走去。
庞翠花看着那老头的背影向他啐了一口说道：“什么玩意，俺家大明是村长都没他牛逼哄哄的。”
老娘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劝道：“算啦，别得罪人，不好。”
庞翠花斜着眼睛看了老娘一眼，撇撇嘴，没有再发着牢骚。
两个人就直站在校门口，也没有去树底下乘凉等待，生怕老头看不到她们，就生生的站在太阳底下晒了将近十分钟，才看到那老头又晃悠悠的慢步走出来。
庞翠花等着正焦急呢，以她的性子看到这老头走路这么慢，她恨不得拖着老头走，无奈她又进不去大门，她那颗被太阳晒的火烧火燎的心就欲展开毒舌来发泄内心的怒火。
她着急，老娘的心里比她更急。
别看老娘看上去挺平静的，其实心里早藏着同庞翠花一样的怒火了，只不过老娘怕得罪人，更不好进门，所以才一直忍着。
老娘心中都想好了，这老头如果带来的是好消息还则罢了，如若不是，老娘一定要让老头知道什么叫“妇女能顶半天边。”
老娘紧捯着脚步走到电动门前，双手也不顾门栏被太阳晒的烫手，她双手紧紧抓住，大有一言不合就准备掀大门的加式。
她的动作虽然显得冲动，言语倒还是客客气气：“这位大哥，学校咋说的，能让我们进了不？”
说完，老娘满怀希翼的看着那老头，老头对老娘的眼神没有在意，眼睛也没有往老娘身上瞅，而是冲着站在一旁的庞翠花说道：“嗯，我问过校领导，你们可以进去了。”
说完，老头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电动门就仿佛下面长了脚一样，从右向左的方向自动的滑动着。
这一滑动不要紧，老娘的双手还挂在上面呢，老娘就被这门顺带着向一边扯动，被扯了一个趔趄。
老娘这时候有点紧张了，都忘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双脚就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是的，顺着自动门就向一侧滑动，这一刻，老娘的脑子里成了一坨浆糊，都不知道把手松开。
庞翠花站在后面急得直跺脚，她大声喊道：“石头娘，你倒是松手啊，那老头，快让门停下啊，你是瞎子吗？”
老娘听到庞翠花的喊叫，这时脑子才清醒过来，把两只手一松，就离开了电动门。而那老头虽然不爱听庞翠花冲他咋咋呼呼的，但也怕让伤着人不好交待，急忙按下手中的遥控器。
这一松，一停，正好赶上一个寸劲，老娘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得裤子上面都是尘土。
庞翠花急忙拉起老娘，看看有没有摔伤哪，老娘摆摆手道：“我没事，走，咱们进去吧，人家领导还等着呢。”
路过门卫那老头的时候，庞翠花想张口损几句老头，却被老娘拉了拉手臂，她没好脸色的用眼睛斜楞着老头问道：“那啥，教导处在什么地方。”
好么，庞翠花心中有气，开始的时候管老头叫大叔，后来叫老头，现在直接称呼为那啥了。
可怜的老头，连个名字都没有，就直接被改了民族，姓那了，叫那啥。
老头对着庞翠花翻了翻眼睛，想说不知道，又怕这虎娘们再造出什么生猛的言语来，他懒洋洋的抬起胳膊向着一处办公楼指去，也没有说话。
庞翠花懒得理他，看准了老头所指的方向，也不管老娘了，反正都进了校门，她风风火火的开始进入闯九州模式，奔着办公楼的方向就小跑去。
老娘的腿脚跟不上庞翠花，她紧盯着庞翠花的身影捯饬着脚步，在路过老头面前时还不忘记说句：“谢谢了，大哥。”
结果老娘的这一句谢谢，老头连回话都没有，只是用鼻腔勉强赐予一个“哼”声，然后老头背着手就又晃着脚步回了门卫室。
庞翠花在前面一溜烟的小跑着，老娘在后面蹒跚的紧跟着。
这两个女人在空旷的操场上留下两团小小的身影与一路不停滴答的汗水，汗水从她们额头落下，滴入在水泥地面上瞬间被蒸发，化成一副虚幻的画像。
那是，两位母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