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谣言

  得器灵者,得永生!
  这句话,在很久以前,冥王就对冥后说过。冥王坚信,终有一日,天上会出现异象,通往永生的大门,会为所有人打开,却只能容得一个人通过。
  冥王为什么知道会天生异象,又为何会认为只有依仗灵戒器灵才能通过?
  冥后不清楚。
  相较于冥王所言的“钥匙”,冥后觉得,那器灵,更像是一张门票,一张绝无仅有的门票。冥后不知道冥王的认知从何而来,但她一直都相信冥王。纵然背叛了冥王,甚至一次次的要杀了他,冥后依然信得过冥王的见识和能力。
  深藏在极西的深宫大殿,带着一种暗黑之感。美丽、冰冷,又威严,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它现在的主人——这个曾经打败了一代传奇,又让世界为之胆寒的女子。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之后,只要这个女子愿意,她的死灵大军,依然有能力与强大的真武帝国一战,而且未必会输。
  “东进,灭武国,可称霸天下!”当年,她如此跟自己的丈夫建议。“真武崛起,是一大威胁。”
  然而,他的丈夫却拒绝了。“世俗纷争,如稚子玩具,毫无意义。”
  她丈夫的眼界,在苍穹之上。
  现如今,她取代了她丈夫的位置,成为了这强大的冥界的主人。现如今,她的眼界,也放在了这苍穹之上。
  想要穿过这永生之门,需要那张门票。
  可惜的是,纵然夫妻多年,她的丈夫,似乎从来就没有信任过自己。或者说,那个多情的男人,从来没有对任何女子坦诚相待过。他唯一信任的,只有那个自幼跟随他的大都督,如今落魄的老人——王不度。
  也只有王不度,能在冥王转世之后,第一时间找到他。
  “叶将军,有没有王不度的消息?”冥后问着面前最信任的将军。
  叶将军摇头,“此人太过狡猾,修为又高……”
  “呵……不用找了。”冥后微微笑着,嘴角带着一丝寒意,“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们守株待兔,就足够了。”
  ……
  武国,京畿。
  一处街角。
  清晨的大街上,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味道。
  年来不堪的王不度,守着一个破瓷碗,看着碗里寥寥无几的铜板,怔怔出神。凌乱的脏兮兮的头发,遮住了他苍老的容颜,一只虱子在头皮上乱爬,让人看了不自觉的远离。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明显是被露水打湿了。忽然,他抬起头来,看向街道的尽头。
  不消多时,街道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纪水寒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起了,实在是有些不习惯。更何况昨天晚上被吓了一遭,又噩梦连连,也没有休息好。“芍药,那什么天官,到底要干些什么工作?”
  芍药跟在后面,迟疑了一下,才道,“很清闲。”
  “清闲最好了。”纪水寒又问道,“有没有什么油水?”
  芍药看了纪水寒一眼,没有搭腔。又走出很远,到了一个路口,芍药道,“我走了。”
  纪水寒撇嘴,“什么人啊!你可是我的贴身丫鬟,整日里琢磨着给我师兄私会,却不陪着我,合适吗?”
  芍药不理她,径直转弯上了岔路。
  已经过了一晚,她要去找鹤长空帮她换药。伤口太深,换药必须勤快一些,不然会出事儿的。
  纪水寒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芍药的背影,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王不度,微微一愣。
  王不度看着纪水寒,微微低头。
  纪水寒迟疑了一下,快步离开。她不禁在心底叹气。这些死灵,现如今认为自己是冥王,对自己毕恭毕敬。将来真正的冥王现身,这些死灵,大概会立刻对自己喊打喊杀吧。
  旁人未必知道自己是器灵,但那个冥王,大概是知道的。
  也不知道那冥王到底是安得什么心思,到现在还隐藏在暗处,就算是自己的部下认错了人,也不出面,到底想干什么呢?
  纪水寒胡思乱想着,走了很远,终于到了皇宫外。
  跟守门将官打了个招呼,拿出“观天令”,便有兵卒领着纪水寒进宫。
  皇宫深似海。
  纪水寒又走了很远,终于到得观天阁。
  一个中年男子,接待了纪水寒。“纪天官稍后,阁主还有些公事要处理。您先进来休息吧。”
  “不了,我就在外面等着吧,外面空气好。”纪水寒笑着,站了一会儿,有些累了,也顾不得形象,直接在一旁的石狮子的头上坐下来揉腿。
  走了太远的路,腿脚都有些疼了。
  牧建功亡故,整个府邸开源节流,兰亭苑的日子更苦了。如纪水寒这样的“二夫人”的身份,竟然连个轿子马车都没了。
  想到那个大嫂尖酸刻薄的嘴脸,纪水寒就恨得牙痒。
  到底曾经是侯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穷的马车都没得?肯定是那个小娘皮故意给自己穿小鞋呢。
  没过太久,江绣和杨箕从外面过来,看到纪水寒,两人都是一惊。
  纪水寒呼出一口气,迎上去,低声道,“爹、娘,终于等到你们了。”
  “你在这等我们作甚?”江绣很是不解。
  纪水寒把观天令拿给江绣看,“昨天晚上收到的,很晚了,没有来得及跟你们说。”
  江绣和杨箕凑在一起,看看观天令,之后又面面相觑。
  “天巫想干什么?”江绣压低了声音,嘀咕了一句。
  杨箕拧了一下眉头,正待说话,却心头一颤,看向前面。
  天巫拖着老迈的身子,蹒跚而来。
  岣嵝的身子,走一步都很艰难。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摔倒,之后一命呜呼。可就是这样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在整个天下间,没有人敢小觑。即便是天德皇帝,也敬他三分。
  天巫走的不快,慢悠悠的。
  江绣和杨箕带着纪水寒上前见礼。
  天巫笑笑,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纪水寒,点点头,“好,好孩子。杨箕,你们夫妇正好在,我就省点儿唇舌。具体的事宜,你们两个带她安排下即可。”说完,又从腰间取出了一块好似云朵图案的木牌吊坠,递给纪水寒,“这是巫云,好好收着。”
  纪水寒茫然接过,看了看,不明白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处。
  天巫交代完了,根本不理会一脸茫然的江绣和杨箕,直接转身离开。他走得依旧很慢,看着他走路,感觉仿佛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变得慢了许多似的。
  纪水寒站起身来,捏着拴着巫云的绳头儿,问江绣,“娘,这是什么玩意儿?”
  江绣看看纪水寒手里的巫云,有些哭笑不得,道,“知道尚方宝剑吗?这巫云,在观天阁,如同彼剑。”对于观天阁的众人而言,这巫云,就是无上殊荣。就连江绣和杨箕,也没有这东西。
  杨箕讪笑,道,“你虽然只是小小天官,在这观天阁,除了阁主,没人能拿你怎么样吧。就算是出了观天阁,任何人也都不敢小觑你。”
  江绣呼出一口气,道,“走吧,先带你去换上官服。”
  天巫,是观天阁阁主,又是国师。但天巫麾下的观天阁,却又并非朝廷正式官员。所以,所谓“官服”,与之朝堂众将官并不相同。白底衣服,趁着黑色云纹边,再配上一条黑色锦带,官帽是以云纹装饰的忠静冠,穿在身上,清新利落。
  纪水寒转了一圈儿,又低头看看,道,“娘,这是男装吧?”
  江绣道,“嗯,官服只有男装,并无女装。”说着,又把纪水寒的巫云坠拿来,帮她系在腰带上,再往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纪水寒,笑道,“倒是个俊俏公子。”
  纪水寒在胸口按了按,道,“还差点儿事儿。”
  江绣忍不住乐,一把打掉她的手,道,“傻样儿。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情,都记下了?”
  “嗯,记得了。”
  “去吧。”
  “哦。”
  待纪水寒离开,江绣才重重叹气,原本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看向丈夫杨箕,江绣道,“天巫到底是何意?”
  杨箕沉默片刻,道,“问也没用,他一向喜欢卖关子,大概就算是说了,也未必是实话。”
  “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杨箕苦笑,“静观其变吧。”说着,挑了一下眉头,看着江绣,道,“唉,你啊,不是收养了一个孩子,而是收养了一个麻烦。”
  江绣不悦道,“你若嫌麻烦,可以……”
  “咳,说什么呢。”杨箕道,“你既视她如己出,我自当厚待她。只是……她的身份……”压低了声音,杨箕叹道,“将来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祸端。”
  江绣道,“任她死活,我不忍,亦做不到。”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
  真武开国至今,纵然经历了武坛之变,整个武朝天下,依然繁荣昌盛。天下间民众富足,风调雨顺。各大修行山门,亦因有朝廷的约束,多少年来也相安无事。
  武朝的皇室,更有鼓励“夺嫡”的传统态度。皇子之间为了皇位明争暗斗,最终成功坐上皇位的,即便不是雄才大略,但至少不会是个蠢材。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武朝天下,大概会持续很多年。
  这太平盛世,或许也会延续很久。
  然而,一个消息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得器灵者,得永生!”
  “冥王再度转世,还带来了灵戒生出的器灵。”
  “亡者之墙仙界之门开启。”
  “不可能是仙界,仙界之门?史无所载!”
  “有可能是当年的修真者开辟的另一个世界……”
  “当年的修真者之所以消失,是因为所有修真者,都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寻求永生……”
  “据说有飞禽误入那漩涡,之后掉下来的,是一片飞灰……”
  “那漩涡,怕非是善地……”
  各种传言和谣言,甚嚣尘上!
  最开始的时候,消息自西方亡者之墙的边境传出来。不过数日,便传遍天下。
  在各种传言纷纭不辩真假之中,有一个说法,相信的人更多一些:冥王打算利用器灵这一唯一的“门票”进入永生世界。
  还有人十分确定的表示,这个消息,是从冥后那里直接传出来的。
  更有一些好事之徒,闲谈时猜测:“冥后当年背叛冥王,莫非也是因为这器灵?”
  “这器灵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也不一定吧?世间生灵,以人为首。一件器物,纵是化作了人形,又能有多厉害?”
  “兄台此言差矣,器物化形,亦是很厉害的。只不过……实不相瞒,我有些路数,从冥界那边得来一些消息。”一人神秘兮兮的说道,“其实呢,那器灵啊……好抓。”
  跟众人交代清楚,这人借口有事,起身离开。
  他还有任务,需要到下一个地方,去散播消息。
  上头给的任务很艰巨啊。
  让所有人都去觊觎器灵,去寻找器灵?
  唉,那首先得让所有人都相信器灵的好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