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威胁
因为不值钱,所以纪效忠当然不会在乎芍药的死活,哪怕芍药这样的真灵奴婢,会稍微贵一些。
芍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条贱命的价值,听到纪水寒的威胁,芍药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惊慌。虽然担心纪水寒会一时热血上头的杀了自己,但她还是有把握保住自己的命。“将军说,一条狗对你狂吠的时候,你就要杀了它。如果你不能杀它,那就要打的它不敢对你狂吠。不然,总会有一天,它会有勇气咬你一口。”
纪水寒呆了一下,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不得不对号入座的承认自己就是纪效忠口中的“狂吠的狗”。哼了一声,纪水寒道,“那老王八想干什么?”
芍药道,“你那老娘虽然年纪大了,常年生病,但仔细看看,其实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想来,府中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贱仆,也不会挑食的。”
纪水寒脑子里嗡的一下子,小拳头抓得太紧,血管都快要爆了。
她不觉得芍药在危言耸听,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反复思量,纪水寒道,“咱们都是卑贱的人,何必互相伤害呢?对吧?”
芍药哼了一声,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不再理会纪水寒。
纪水寒暗暗的啐了一口,继续吃饭。
在侯府,唯一让纪水寒满意的,就是伙食了。
侯府少奶奶吃的饭,当然比纪府杂役的饭要好得多。十多年不怎么见荤腥的粗茶淡饭,早就让纪水寒成了馋猫。
吃着吃着,纪水寒又有些哀伤起来。
她想起了去年过年的时候,杂役也改善了一下生活,饭菜里多了一些肉渣子。只是那点儿肉渣子,老娘都不舍得吃,统统给了自己。
如今,自己在这大鱼大肉,老娘却被纪效忠给抓了起来……
高高在上的平南将军,自己拿什么力量与之抗衡?
屠刀就悬在头顶,却只能等死吗?
看了一眼看似恭敬的站在一旁的芍药,再看看门口忠心值守的悍卒,纪水寒心中感慨:如果自己真的是侯府少奶奶,又怎么会惧怕区区一个平南将军……
想到此,纪水寒心里激灵了一下。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真的是侯府少奶奶呢?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是真的纪水寒呢?
假作真时真亦假!
自己和纪水寒……
凭什么她就是真的,自己就是假的呢?
是,纪水寒是真灵,是个高手。
但自己也可以学习修行嘛!
等到自己也成了高手,谁又能说自己是假的呢?
想到此,纪水寒放下碗筷,命芍药收拾了,自己则慢腾腾看似无聊的溜达到门口,冲着值守的两名悍卒微微一笑。
那两名悍卒则是一怔,一人道,“少奶奶,您这眼睛……”
纪水寒苦笑,“唉,忧心夫君安危,整日以泪洗面,难免难看了些。”说着,纪水寒做了个抹泪的动作。
两名悍卒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刚刚还好好的,这突然就肿了?
说话那人看了看纪水寒的眼睛,微微蹙眉。
他总感觉,纪水寒的眼睛,看起来跟被人打肿了似的——当然,这不可能。这可是侯府,谁敢这么殴打侯府少奶奶?所以,只能真的是哭肿了。
“你们都是跟着夫君多年的老兵了吧?”纪水寒问道。
“我二人本是侯府邻居,与少侯爷自幼在一起玩耍。后来少侯爷领军作战,我二人便做了这大头兵。”
“哈哈,原来跟夫君是青梅……咳咳……”青梅竹马?这个词儿不对。想不出来什么好词儿,纪水寒干笑一声,又道,“二位怎么称呼?”
“小的名叫金柱子,他叫孟有福。”
说话的,一直是这个金柱子,那个孟有福看起来似乎有些呆闷,一整天下来,只有在平阳郡主对纪水寒忽然动手的时候喊了一嗓子“住手”。
“你们是修行者吗?”纪水寒问。
金柱子苦笑,“少奶奶说笑了,我们这种贫苦出身,怎么可能是修行者。倒是被少侯爷指点过一些,可惜我二人愚笨,实在不是修行的料。”
纪水寒有些失望,原本她还想跟二人旁敲侧击的“请教”一下修行的事情呢。现在看来,显然没戏。“你真是可惜了。”
“呵呵。”金柱子礼节性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纪水寒也没了跟两人闲扯的兴趣,一个人溜达到四季雪下,一边闲溜达,一边琢磨着怎么才能找个真灵师傅学点儿本事。
约莫一刻钟时间,兰亭苑来客了。
纪效忠来了。
女婿伤重在身,纪效忠肯定是要过来一趟的。
虽然只是个将军,身份比不了忠义侯牧建功,但到底是儿女亲家,牧建功还是要亲自作陪的。
看了一眼牧飞龙,说一些客套话,纪效忠的心情显然不太好。
原本指望能跟牧家攀上些关系,这下好了,女儿是个假的,女婿也半死不活的。
纪效忠觉得自己想要“更上一层楼”的仕途野心,很可能没什么指望了,自己或许也只能止步于“平南将军”了。
瞄了一眼在一旁作陪的双目红肿的纪水寒,纪效忠眉头微微一簇。
一辈子顺风顺水,没想到今日却是阴沟里翻船!
竟是小看了这个卑贱的杂役和他的老娘!
离开侯府,纪效忠骑上马,匆匆回家。
刚到家门口,就遇到了出来迎接的管家刘旺,将缰绳交给马夫,纪效忠跟着刘旺进了宅邸。“找到没有?”
刘旺道,“有人看到他们往东,大概是去了渡口。若是乘船离开……怕是再也就找不到了。”
纪效忠叹气,“真是万万没想到,那个病怏怏的老妇,竟然也是巫灵!”
“或许那老妇带着儿子来到府中做杂役……本就是为了救出那位先生。”刘旺说着,又苦笑,“搞不好,那小杂役,也并非那老妇的儿子。不然又岂会丢下他离开?”
纪效忠沉默了片刻,又道,“老酒应该快到凤凰山了吧,希望别再出什么岔子了。最近这些破事儿……狗日的!”
刘旺道,“老酒办事沉稳,不会有事的。”
纪效忠应了一声,又摇头苦笑。“没想到,到底还是被他跑了。从今以后,我们纪家,又多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
东海无波。
风平浪静。
一艘客货混装的大船,在海面上悠然而行。
日头高高挂起,但天气依然有些寒冷。海风一吹,寒意刺骨。一对脏兮兮的中年夫妇,被其他乘客驱赶到了甲板上。
四十余岁年纪,在如今普通人平均寿命不足六十的年代,已然可以用“老”字来称呼了。老妇人手里抓着一张破旧的毯子,要披在那男子身上,却被男子拒绝了。
男子用毯子裹住妇人,低头在她脏兮兮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这些年,辛苦你了。”
妇人微微一笑,道,“算不得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在那里的?”
“我给那孩子身上下了‘寻踪术’,自然能知道你的位置。”
“呵。”男子笑了一声,又道,“那孩子……真不是我们的?”
“我捡来的。”妇人道,“说来也巧,我只是把捡他的时候,当做了他的生辰。没想到,他竟真的是纯阴之体。若非如此,怕是再等几十年,我也没办法救你出来。”
男子呼出一口气,看看妇人,道,“就这么将他丢下……”
妇人道,“先避避风头,等纪效忠死了心,我们再回去找那孩子。哦,对了,跟你说件大事。”
男子苦涩一笑,“自从我族被灭,还能有什么大事,值得我们去关心呢?”
妇人看着男子,神色极为郑重,“灵戒……现世了。”
男子身子一震,“灵戒?”
“二十年前,我刚刚收到你求救灵识的时候,为了找你,我使用了禁术‘蔽日’,可惜没有成功。不过,在施术之时,我看到了空间裂痕。”妇人道。
男子神色凝重,道,“空间裂痕……相传,灵戒现世,会撕裂空间。”
“对。”
男子深吸一口气,道,“二十年过去了,灵戒应该已经寻觅到了它的主人。这世间……一场灾祸,在所难免了。”
……
京师。
忠义侯府。
刚刚送走纪效忠,纪兰心和她的丈夫张鑫就过来了。
连襟受了伤,张鑫自然不能不来看看。
纪兰心看到妹妹红肿的眼睛,从来都是冷硬刚毅的性子,也是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睛湿了。“我苦命的妹子啊。”轻轻的抱住纪水寒,纪兰心叹气道,“放心,药圣的烈火丹,是专门克制寒冰魄的灵药,必能让妹夫平安无恙。”放开纪水寒,纪兰心又道,“本是打算这两天带着你跟一群贵胄妇人见见,眼下摊上这事儿,你且在家安心守着。等妹夫痊愈了,我再带你出去玩耍。”
纪水寒答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那烈火丹,真的这么灵?”
“那是自然。”张鑫道,“烈火丹就是专门用来对付寒冰魄的,只要用药及时……”说到这里,张鑫嘴角抽搐了一下,“一定没问题。”
是的,用药及时是关键。
却不知这侯府至凤凰山的往返四五日,会不会耽误事儿。
这些担忧,来之前,张鑫就跟纪兰心提过。想到自己的妹妹很可能会刚嫁做人妇就要守寡,纪兰心更是心痛。奈何在侯府之中,牧飞龙还没有死就发丧似的痛哭,实在是不像话,所以还是忍住了情绪,安慰纪水寒道,“区区寒冰魄,算不了什么的。”
纪水寒应一声,看了一眼如今脸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的牧飞龙,再想想张鑫刚才说话时的磕绊和姐姐纪兰心的悲痛,心就沉入了谷底。
她意识到牧飞龙很可能会死。
牧飞龙如果死了,自己的日子,大概也不会好过。
一个没了丈夫的“少奶奶”,在侯府还能有什么地位?
这侯府,从来就没什么良善人家的口碑,搞不好还会让自己陪葬!征求亲家意见的时候,纪效忠肯定也会拍着巴掌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