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这日昭慧郡主亲自来了忠义侯府,拜见了太夫人之后就和纳兰暄妍相携去了关雎院。
  关雎院被纳兰暄妍管的严严实实的,张夫人一点消息也没探听出来。纳兰香杳在院子里险些掰断了指甲。她给六皇子传了信儿,可是六皇子并没有答应见她,不过也递了话来,让她放宽心。
  等昭慧郡主离开的时候纳兰暄妍好像心情很好,下人们都猜测这昭慧郡主是不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果然没过几天宫里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忠义侯府的二姑娘纳兰暄妍正式被册封为六皇子妃。纳兰暄妍恭敬的接了旨,张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险些晕倒,也没心思再装什么贤惠大度了。
  传旨太监看着张夫人竟然晕了,这是高兴的晕倒了?
  最后还是太夫人怕她出丑,命人把人扶回去了,告罪说儿媳是高兴坏了,被天威镇住了。然后让忠义侯取了赏钱,客客气气的把人送出门。命人将圣旨先恭请到祠堂供着,又赏了下人一个月的月钱,同沐天家恩德。
  太夫人虽然平日爱财的很,但是在这件事上也不含糊。那封的可是六皇子妃,不是什么侧妃庶妃,是正经的嫡妻,以后说不定还有大福气呢。太夫人这么想着,对着纳兰暄妍也慈爱不少,叮嘱她院子里的人一定要小心伺候。
  忠义侯也是激动不已,内心似有一团火在烧,他以后可是六皇子的岳丈了,说不定还可能会是小皇孙的外祖。
  这两个人都沉浸在惊喜,和以后的畅想中,也无暇去追究刚刚张夫人的失态了。
  太监宣旨的时候纳兰香杳也跪在后边,但是没人注意到一直低着头的她眼中的阴鸷,最后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纳兰暄妍一眼,眼神晦涩不明。这一眼倒是让纳兰疏影注意到了。
  晚间,纳兰疏影在张嬷嬷那里,自从上次她就和张嬷嬷亲近了很多,她本来是在练字的,可是总有些神思不定,不经意竟有一滴墨滴在了宣旨上,晕开一块墨渍。
  “你有心事?”虽是疑问的语气,可看她的眼神却是笃定的。张嬷嬷放下手中的书,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嬷嬷,为什么人人都想成为人上人?”二姐姐马上实现自己的愿望了,可是看着也并不很开心。
  “姑娘不想成为人上人吗?”张嬷嬷笑着看着她。
  纳兰疏影想了想,“我不知道。”母亲从前说过,只希望她和乐一生,但从没教她做什么人上人。
  “因为姑娘不缺什么,所以没有欲望,你母亲将你教的很好,也把你保护的很好。”
  就算这孩子寄居候府也没有受什么大委屈,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心性,还有就是父母为她的筹谋。
  “我从前听好多人说二姐姐和母亲很像。”其实每次听到这话她是有些失落的。
  “是挺像的,她们都是从荆棘里走过来的人。”张嬷嬷又想起来了她第一次见齐朝零。
  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太师府的庶女,没人知道她其实才是太师真正的嫡女。齐太师当年在家乡已有妻室,后来却又隐瞒娶了京都中的贵女,结果两年后乡下妻子找到京都来才撞破此事,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个十多岁的男童和一个刚满五岁的女孩,这个女孩就是齐朝零。
  由妻变妾,这位贵女如何会妥协,于是用前程逼迫齐太师贬妻为妾。可是这位糟糠妻性子烈的很,誓死不为妾,而且她还为公婆守过孝,又没有犯七出之条,按理休不得。
  两相为难,最后那位贵女以齐朝零为诱饵,逼迫这个可怜的女子接了齐太师的和离书,不过女儿还是认的,只是给了一个庶女的身份,而她也住进了太师父,无名无分。
  只因她多年劳作,久病不治,落了一身的病痛,被休戚后会无以为继。齐太师到底是不忍心,拨了一个小院子给她们母女。那女子接了和离书也没再闹,就守着女儿安居一隅,因此这件事在京中极少有人知道。
  太师府的女主人视她们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对母女生活日益艰难,待齐朝零长到16岁的时候,她的母亲终是撒手人寰,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回齐家祖地,安葬在公婆身边。
  这时候齐朝零才知道,她母亲从来不曾放下这件事,一直不能释怀。
  后来齐朝零作为太师庶女,必须入宫选秀,虽然她母亲逝世应当守孝,可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曾经是太师府里一个不起眼的姨娘,并且这个姨娘已经死了十多年了。
  “那时候我刚刚当上储秀宫的管事姑姑,因为年轻,也不善言辞,不爱巴结其它的姑姑嬷嬷都排挤我,秀女们也是看碟下菜,只有你母亲,待我和别人一样的。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我们便成了好朋友。”
  “我发誓会将你母亲调教成宫中最耀眼的秀女,而我也成功了,她虽然不曾参加殿选,却得了太后的赏识,太后夸她至善至孝,是秀女中的第一人。”说到此处,张嬷嬷都还能记得当初的景象。
  那时候齐朝零为了得到太后的青眼,阅遍前朝香方,希望能调制出一种新的香,等得太后赏识的香,后来她也成功了。
  而当太后问她想要什么,她竟然只要了母亲的名分。并且愿以死谢罪,只求不要治父亲的欺君之罪。
  太后知道前因后果,并未怪罪齐朝零,还封了她母亲做三品孺人,命齐太师亲自将她的排位迎回齐家的祠堂。
  “母亲很勇敢。”纳兰疏影是第一次听到关于母亲年轻时候的一些事。
  “是啊,你母亲很勇敢,还很有智慧。那时候朝局不稳,你母亲就在太后面前自荐,结交京城贵女命妇。不要小看这些女子,她们的一言一行也会影响男人,而那些男人却在局中。”而齐朝零绝对是她见过的最聪慧的女子。
  纳兰疏影突然就懂了,为何有些人提起母亲,总会说她当初是如何的风华绝代,现在想想,这绝不仅仅是来形容样貌的。她比母亲还差得远呢。
  纳兰疏影也终于明白,为何齐家太夫人如此记恨她们,外祖母的牌位进了祠堂,她最好的情况就是个继室,怕是在京都丢尽了脸面。
  “其实你也像你母亲,你们本质上都有些冷情,于你在乎的人你会掏心掏肺,可当有一日不在乎,也不会多看一眼。而你那位二姐姐,是伤敌一千不惜自损八百的主,她没有你母亲豁达。”从齐朝零愿意放下京都的一切陪纳兰明轩外放就能看出来。
  张嬷嬷耐着性子和疏影说话,这个情景真像当年和齐朝零在一起的时候,只过她老了,而对面的小姑娘还一脸稚嫩。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纳兰暄妍得偿所愿了,张夫人气病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而纳兰香杳却发了脾气。
  明珠阁的正房地面上,都是瓷器的碎片,纳兰香杳不让人收拾,她蹲在地上,一片,一片,一片的捡,有的瓷片锋利,割伤了她的手指,她也不在意,还是蹲在那里发呆,眼里空蒙蒙的。
  “姑娘,您别吓我。”明慧站在一旁,脸上满是焦急,这姑娘怎么像是魔怔了一般。她也不敢碰她,怕她激动,这地上可都是碎片。
  “我娘呢?”
  “夫人,夫人那边的人说夫人不舒服,已经睡下了。”明慧小心的开口。姑娘意不对劲她就让明心去寻夫人了,没想到却是吃了个闭门羹。
  “呵,是觉得我没用了吧。”纳兰香杳抬起手,寻着发髻摸上去,拔下一根簪子,又一根。只是她那手上已经满是鲜血,染得发上,簪上红红的,看着有些恐怖。
  待将所有的朱钗首饰都卸下来,她抬手看了看,纤纤玉手,六皇子曾经说他最喜欢。一个人用满是鲜血的手捂着嘴,痴痴的笑了。
  一旁的明心吓得要哭了,可又不敢出声。
  “姑娘,事情还没到绝对的时候,咱们,咱们还有机会。”明慧上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的说。
  纳兰香杳回头,对上了明慧的眼睛,明慧一惊还是坚定的没移开,冲她点点头。
  对,她只是被册封了,还不是六皇子妃呢,就算就已经嫁给了六皇子又怎样,若是得不到丈夫的心不还是个摆设吗,日子长着呢,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纳兰香杳这样一想,立时通透了,也不再发疯,端庄的站起来,坐在秀蹲上。
  “明慧,伺候我沐浴更衣。”
  明慧见纳兰香杳终于好了,忙不迭是的点点头“诶。”扶着她进了内室。
  明心见状也稍稍心安,唤了外边的小丫头进来收拾屋子,并且警告她们把嘴巴闭严实。这些小丫头被明心压迫惯了,也不好多说,唯唯诺诺的应下。
  “明心,姑娘说饿了,你去给姑娘弄点吃的来。”内室里明慧的声音传出来。
  明心本来还想进内室伺候呢,听见明慧的声音也只好不情不愿的出去了,完全忘记她刚刚要吓破胆的样子,靠都不敢靠近纳兰香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