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回 眼泪
夏晴骑坐在变异野牛的背脊上，将麻绳在手臂上缠了数匝。她身体侧倾一手控制着麻绳稳住身形，右手反握长刀狠狠地刺下。
长刀几乎没有遇到阻碍，穿过变异野牛的表皮，汩汩的鲜血自伤口处涌出。
见此，看台上的众人议论纷纷。
“咦？变异野牛的表皮坚韧如同皮甲，普通的刀根本奈何不了它，她是怎么办到的？”
“不对劲！之前，这女兽奴在变异野牛的身上砍了那么多刀，也没见她在变异野牛身上留下什么伤口，这一刀怎么会刺得如此顺利。”
“这一刀位置有讲究！”
“啊！我知道了……”
“难道是……”
……
正在这时，主持人的声音适时地响起：“真是不可思议！变异野牛的身上之所以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伤口，是因为在此之前女勇士的每一刀都精准地落在同一个位置，这才破除了变异野牛坚韧的皮甲！”
主持人是一个黑瘦的中年男子，他坐在第二层看台最右侧的一处临时搭建的遮阳棚内。末世前，他的职业便是体育比赛解说。他临场反应快，又主持过很多场角斗。即便自己的身手稀松平常，但看多了却炼出了一双利眼。略一琢磨，便推断出了前因后果。
看台之上，有人早已看破，有人则因为主持人的解说恍然大悟。但相同的是，众人对台下女兽奴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
在相同的位置叠加伤害，以此破开变异野牛坚韧的'皮甲'，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很困难。
且不说变异野牛并非死物，会移动会反击。而且，为了保证每一刀的落点相同，则必须精准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以及手中的武器。
而且由此可见，女兽奴在行动之前，便已有了计划！
事实上确实如此，见到变异野牛的那一刻，夏晴便在思考如何才能给它致命一击。无论是拼体力还是拼耐力，她都无法与之相较，所以时间拖得越长对她越不利。而它的一身'皮甲'便是最大的障碍。
所以她选择以点破面，没有弱点便制造弱点！
即便是变异野牛，其生理结构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她虽未亲手解剖过牛，但她见过杀牛且对牛生理构造有一定的了解。
牛若是如人一般直立，其心脏的位置与人相类。而变异野牛体型巨大，这也就意味着其心脏较之普通野牛要大上许多。
故而，她挑选的突破点便是的那距离变异野牛心脏最近的一处伤疤。
变异野牛的身高足有三米，她站在地面上挥刀，臂长加上长刀的长度，只能破开它的表皮，无法刺中它的心脏。
至于她选择长刀而非如匕首一类的短兵器，则是因为长刀长约三尺，而短兵器的器身不够长，即使能穿透表皮，也无法接触到变异野牛的心脏。
然而，当她将长刀刺入变异野牛身体将近一尺后，长刀的推进变得困难起来。
侧肋处传来的剧痛让盛怒中的变异野牛愈发凶性大涨。它暴躁地横冲直撞，频繁地蹬踹纵跃。
但是，剧烈运动并未让它摆脱剧痛，反而让伤口变得更大更深，更多的鲜血涌出。
也因此，夏晴不得不一手控制麻绳，一手紧握刀柄，才能勉强稳住身体。
野兽毕竟是野兽，一旦处于狂化的状态，便会无差别的攻击任何所见的目标。它奈何不了背上的人类，却可以攻击场中其余三人。
徐慧与车晓悦摔倒的位置在变异野牛的侧后方，所以落在变异野牛视野范围内的王琳成了它的攻击目标。
王琳惊恐地发现变异野牛向她冲了过来，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拔腿便往身后跑，但她的速度又如何能快过狂化的变异野牛。
见此，夏晴松开握着刀柄的右手，摸向自己的腰间，同时高声喊道：“往右侧，跑直线！”
话音未落，一块破旧的红布朝着变异野牛兜头落下。
被红布遮挡视线，变异野牛顿时失去了目标，但身体依然因为惯性向前奔跑。
而王琳几乎没有犹豫，她下意识地听从夏晴的指令，陡然转身往右边跑。
她才跑出十来米，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吓得她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她勉强控制着发抖的身体，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这一看，她脸色瞬间苍白。这一看，她既庆幸，又后怕。
因为无法视物，变异野牛跑动的路线发生偏离，导致左侧半边身体重重地撞在布满尖刺的内墙上。有的尖刺由于巨大的撞击力扎入它的身体，齐根折断，有的则是被撞得完全变了形。
而它的左侧牛角有半截陷入内墙之中。与此同时，墙面上出现了数道以撞击点为中心的辐射状裂纹。
若只是普通土石墙面恐怕扛不住变异野牛的全力一击，已经坍塌。但斗兽场的内外墙体，为了保证其整体的安全性，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由土系异能者和金系异能者一起进行加固。
而作为北山基地重要防御工事的外墙也是如此，除了每日有人巡查，每隔三日便会加固一次。故而，积年累月之下，若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北山基地能有如今的名声，其完备的安全防御措施功不可没。
因为撞击力太大，且当时夏晴只能单手控制麻绳，一手抓着红布无法着力，整个人被甩出去。但又因为她抓着麻绳的同时，麻绳紧紧缠在手臂之上，所以她未曾摔落在地，而是悬空挂在了变异野牛身侧。
见此，王琳略一踌躇，最终还是咬着牙，抖着手脚，跌跌撞撞地跑向互相搀扶着的徐慧和车晓悦。她清楚自己的能力，若是贸然上前不仅帮不了夏晴，还会成为她的负累。
徐慧，王琳，车晓悦三人退到了一边，避免成为变异野牛的攻击目标，不仅帮不上忙添还会让夏晴分心。当三人看到夏晴再次翻身坐在牛背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三人各自对视了一眼，都从同伴的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想法。比起刘静芳及其靠山的卸磨杀驴，夏晴显然更为可靠。就凭她的实力，想在大场中占有一席之地并非难事。
现成的靠山就在眼前，她们何必舍近求远！
如果说，三人之前的想法是如何互相利用杀死变异野牛，那么现在三人的想法则是，她们如何才能帮到夏晴。
另一边，夏晴自然无从知晓徐慧三人的转变。她被甩下牛背后，所幸有麻绳将她挂住，并未摔在地上。而那把插在变异野牛身上的长刀，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双手并用，再次翻上了牛背。
还不等她坐稳，变异野牛晃动着头部，拔出陷在墙中的牛角。而罩在它头上的红布早已掉落。
这时，夏晴才发现，这一撞变异野牛所受的伤远比她想象的要重。
一根折断的金属刺插在变异野牛的左侧眼球上，几乎整根没入，只在眼球外露出了短短的一截，它的侧脸满是鲜血。
巨痛，愤怒，暴躁，不甘，变异野牛再次狂奔起来，仿佛终点前的最后冲刺。然而，它没跑出多远，便一头栽倒在地，侧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夏晴察觉到变异野牛的状态不对，立刻做出了应对，在它摔倒前，便已经松开麻绳，一跃而下，落地后就地一滚，翻身而起。
她转身看向倒地的变异野牛，它呼吸更加急促，鲜血渐渐浸染了它身下的地面。
场上的形势突然发生了逆转。看台上，一阵哗然。
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真是让人感到意外！看来我们的女勇士们有幸运女神的庇护。变异野牛自杀式的一撞，扭转了场上形势！”
“我们可以看到，变异野牛的左眼伤得很重。整根金属刺几乎没入它的眼球，这很有可能伤及它的脑部神经，导致其失去行动能力！”
通过观察，夏晴想法与主持人不谋而合。但谨慎起见，她还是小心试探着靠近变异野牛。
似乎感知到危险，变异野牛突然动了动身体，牛头微微抬起，又无力地落下，四蹄在半空中乱蹬，试图站起来，但最终还是失败。
靠近后，夏晴发现变异野牛看起来似乎十分痛苦，似乎有液体自它那只完好的右眼处缓缓淌落，它是在流泪……
不远处的三人，见夏晴站在变异野牛的身边，静立不动，都有些奇怪。她们想上前却又因为害怕有些犹豫，但想起之前的打算三人还是决定上前一探究竟。
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夏晴浑身肌肉瞬间紧绷，她侧身看向来人，目光透着犀利。
车晓悦被犀利的眼神看得一惊，下意识停下脚步。随后她意识到对方对她的戒备，她立刻识趣地举起双手解释道：“我们没有恶意。”
其余两人也意识到问题，毕竟在此之前，她们对夏晴还怀有恶意。两人立刻解释道：“真的，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帮忙而已。”
三人表情真诚，甚至还带着几分讨好的意思。
夏晴微微放松身体，却没有放下警惕，随后说道：“用红布遮住牛眼。”
说完后，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放心，它已经动不了了。”
三人清楚夏晴没有必要骗她们，但面对变异野牛依然有些害怕，实在是之前同伴惨死的一幕历历在目。
三人中车晓悦的胆子最大，她最先站了出来。她走到不远处拾起落在地上又脏又破的红布，接着靠近变异野牛，随后她惊奇地发现，变异野牛竟然在流泪。
这一刻，她心中畏惧似乎有所消减，另一种怪异的情绪漫上心间，不是怜悯，而是同情。
见变异野牛的眼睛被遮住，夏晴上前两步，双手握住刀柄。她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结束一条生命的悲伤。
以前，在城郊村现场勘探时，她见过村民杀牛。牛预知自己将死时便会落泪，屠夫就会将牛眼蒙上，一来是为了稳定牛的情绪，二来则是为了避免牛发疯伤人。
而让它痛快地结束生命，则是她最后的仁慈，而非怜悯。
怜悯总显得高高在上，而在斗兽场上，她们与变异野牛没有什么区别。就像变异野牛不会怜悯女兽奴一样，女兽奴也无需怜悯它。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从食物链顶端跌落的人类必须遵循的末世法则。
很快，变异野牛便停止了呼吸。裁判自一处小门进入场内，确定变异野牛死亡后，他向看台举起一面红色的旗帜。
主持人看见旗帜后，大声说道：“我宣布，这场角斗，我们的女勇士胜！”
观众席，有人鼓掌欢呼，有人不以为意，觉得不过是夏晴她们的运气好而已，也有人眼神不善地注视着四人。
看台的最后一层，单眼皮少年见变异野牛已死，便提出要离开。一旁浓眉大眼的青年点头赞同。至于萨摩，他原本就对斗兽场没什么兴趣，之所以会来也是为了看顾两人，既然两人想离开，他自然不会反对。
看台的每一层都有通道可供观众离场，各层之间互不打扰，也有便于疏散人群。
离开时，走在最后的萨摩突然回头，再次看向斗兽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