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心有余力不足
这大半年,他和宇文恺带着众人,衣不解带,在龙首原的荒坡上建造着规模超越前古的帝京。
为了充分实现“平徭”,高颎向杨坚进谏,要在天下州县全面普查户口,普查结果,新增了一百六十多万人口;他又亲自制订《输籍法》,为各种捐税定了总纲。这两项举措,不但除了北周多年的弊政,也为新都的筑成立下了汗马功劳。
高颎和宇文忻都是早年就追随杨坚的股肱之臣,但高颎并不喜欢宇文忻武人的跋扈劲儿,反而对他的幼弟宇文恺颇具好感。如今两人共事已久,都是对工作极其认真的人,都博览群书,都精熟历代典章制度,又都为人谦逊,颇有些忘年之交的意味。
他有个事情,想找宇文恺说说,但是吧,一直找不到机会,不知该如何开口。要说,他也忒不容易,工作死累死累的,回到家后老娘还要拉着他哭诉谈心到深夜。任他是开国元勋,皇帝的军事谋臣,在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面前,依旧束手无策。
然而,这个事情要是再不解决,恐怕他老娘还有他那二十四岁高龄仍然在家的老姑娘妹子都要吊死在他面前了。
“宇文公,你今天下职后有没有什么安排?如果没有,我想请你吃顿饭!”高颎想饭桌上谈起这种事,应该不会那么尴尬吧?!
“昭玄兄,要请也是小弟请您才是!刚好今天手头的事没那么急,我们去鸿宾楼,可好?”宇文恺对高颎颇为敬重,又是跟他兄长们一起打天下老人,故而没有称呼官阶,直接喊了兄长。
二人一同下了馆子。
起初聊了些工程上的事情,后来高颎话锋一转,“安乐,兄长从来不拿你当外人,有些话在嘴边很久了,今天借着这酒劲儿,就直说了吧。”罢了,这张老脸豁出去了。
“兄长请讲。”
“唉!我有个妹子燕娘,自幼时见过你一面,就,难以忘怀。当年吧,我知道你娶了苏威的侄女,虽然只是贵妾,也宠爱有加,所以就劝她莫要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幸福。但她看你一直未娶正妻,始终没有放下。这期间上门提亲的人,都让她以死相逼给吓跑了。后来,帝后赐婚你跟清河崔氏,你们成亲当天她就投了湖,大冬天的,险些把我们吓死。还好救的及时,才没落下什么病根儿。最近,她又不知打哪听来的,说你与夫人不睦,就又活络了心思不过,安郎,你千万别误会,我那妹子绝不敢觊觎夫人之位,你就给她个妾室的位置,让她偶尔能看你一眼。要怪就怪我治家不严,才纵容的小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安郎,你我都是过来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那妹子你见了便知道,知书识礼,大家闺秀的教养,绝不会生事的。对你的思慕更是”
这一通快把人眼泪给逼出来的煽情表达,哪像出自文武才略、明达世务的高颎之口。而且如此放低身段。
然而,宇文恺想都没细想就回绝了,“安乐多谢昭玄兄抬爱,然恐怕爱莫能助。不瞒兄长说,如今家中一妻一妾,小弟已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再没有纳妾的想法。况且,燕娘小妹贵为武阳公嫡女,齐国公您的胞妹,怎能入府为妾?真是折煞了弟弟,安乐断不能误了小妹的终身。”
你已经误了!
宇文恺言辞恳切,看样子决绝的没有一点余地。高颎想,他那令人糟心的妹子可怎么办啊?给了人家当妾都不要。
其实她妹子原话是,为奴为婢在所不惜,她就是要成为宇文安乐的人。这妹子,真够孤勇的!
高颎很尴尬,“既如此,强扭的的瓜不甜,我就不难为安乐了。”
这话说的,宇文恺更加不好意思。“除了这件事,昭玄兄有什么需要小弟效劳的尽管说,定当鞍前马后。”
高颎顿了顿又说,“你刚才说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是有隐疾?兄长倒是认识几位名医”
宇文恺嘴里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到高颎脸上,“没有,没有。”
脸刷地红了,那表情,很难不让人脑补出点什么。
算了,他也算为妹子尽力了,回去跟老娘实话实说吧。高颎想。
“大兄,怎么样啊?宇文安乐怎么说的?”一进家门,小妹高燕就追了上来。
高家是独孤信的家臣,同为鲜卑人,女子地位颇高,并没有汉女那么多的束缚。
但高颎生气道:“燕娘,婚嫁之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女子,怎能如此上赶着?况且,人家对你根本无意,我看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到底怎么说的,为奴为婢我都可以,只要让我进安平郡公府就可以啊!”高燕就要急哭了。
“笑话!你当我们高家百余年挣出来的脸面是用来给你践踏的?为了你,我已经放下身段去求人家,可是人家不要你,难道你让我逼婚不成?”
这高燕也是个一根筋,“我不管,我就要嫁给宇文安乐!”
“够了!”高颎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妹子再年轻不懂事,也不是自己的孩子,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转身吩咐婢女,“还不快把小娘子带下去!”
想他高颎,皇帝最信赖的近臣,皇后娘娘的义兄,却要为了亲妹妹窝囊至此。
面对更加难缠的老娘,说话只得更转圜,“阿娘,我今天找宇文公提了提,人家不愿意。”
“怎么?我高家嫡女自愿给他做妾,他还给脸不要脸?”高太夫人气愤。
“阿娘,这是婚姻,不能拉郎配。人家真的不待见小妹,就是嫁过去了又有什么意思呢?”男人毕竟理性大于感性的动物。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燕娘一辈子不嫁吧?”他娘也是实在没办法。
高颎又想起一事,“还有,他跟我说心有余力不足。你看他今年已经二十七,依然膝下空空,会不会是?”
“如果真是这样,那恐怕真不能嫁了。”高太夫人总算理智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