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毛毛雨
21世纪,她所在的省份是高考大省,中考,高考,同学们哪一个不是披星戴月,承受巨大压力,咬着牙挺过来。后来她选择了工科,还是建筑工程设计,入学第一天老师就说过,这个行业没有男女,只有男汉子与女汉子。你不能娇弱,你必须上的了会议,下的了工地,画的了图纸,干的了苦力。为了完成一个项目,经常不分昼夜多次往返于现场、设计室、图书馆之间。
宇文恺从外面忙到很晚才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挑灯夜战的场景:书房内,两摞厚厚的账本完全挡住了看账本的人,桌案上铺着几页大大的纸,自己日常绘图的那种。奇怪的是,纸上布满方格,每一行与每一列打头都写着汉字,后面只有数字。宇文恺本是擅于钻研的人,他稍一细看便看出了其中的关窍,忍不住赞道,“好办法!”
崔瑜哗哗翻动着账本,奋笔疾书,忙得头也不抬,“安郎,更深夜重,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她没有精力理会宇文恺到底是睡床还是睡榻,是留在这里还是去找苏敏。
宇文恺说:“可否把你做好的那几页给我瞧瞧?”
崔瑜递给他,“等我整理好,再跟你详细说吧。”言下之意,发现了点问题。
“一天之内将所有账务理出头绪不可能。阿娘没当过家,阿耶在世时都是二嫂当家。后来分了家,阿娘在大兄家也没有管过这些。你不必太在意,明日我陪你去跟她好好说说,想必她会理解的。”
那就是摆明刁难了!崔瑜翻翻白眼,“没关系,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原本,宇文恺对这位世家女没有太多好感,崔瑜未到京城,就不知有多少人在他面前渲染造势,夸奖他的未婚妻是如何闭月羞花,如何天资聪颖。出身豪门的安平郡公爷从小看了太多雷声大雨点小、外强中干的草包,他总结出,越是夸得狠的,越容易掉链子。何况他与清河崔氏的婚姻还有皇后娘娘那一层原因。
第一次见面,对她印象不深,身量芊芊,柔柔弱弱,有一点呆的小姑娘。成亲第二日早上,她机敏果敢的造出元帕假象,又在众亲友面前为自己的荒唐开脱,才发现这小人儿心里似乎有大格局。昨天,母亲明显的冷言冷语和为难,她不辩驳一句也不掉一滴眼泪,不卑不亢地侍奉。她既能看出自己设计中的不足,又能想到如此精妙的法子将府中账务分门别类,收入和支出清晰单独列出,有重点和疑点的标注宇文恺怎能不另眼相看?
“无妨,我就在这里等你。”他也是个好学宝宝呢,才看出崔瑜做账的玄妙,还想进一步研究研究。
崔瑜牢记婆母的教导,吩咐婢女做了些宵夜。一个时辰之后,宇文夫妇一边吃着奶茶酥酪,一边讨论府中账务钱粮。
“我只看了最近一年的账目,所以只能说说今年的情况。每年,咱们府中的开支可有预算?”
“不曾有。我从三品,加上各类补贴,年俸一千石,再加上庄子和铺子收的,总共也有四千石,以往交出两千石给管家,如果有其他支出直接找我另报。”
侯门大家的婢女一部分外部采买,但关键岗位会安排家生子。下走也是,关键岗位一般会选一些本家子弟,比如安平郡公府的总管事宇文礼,是宇文恺的远房堂兄。
“你看最后一页,有合计数,今年支出已有四千石,看来府上该吃往年的老本了。据我所知,娶亲一项另有筹算,老公爷留出来的。”崔瑜心道,你财政赤字了,可别说是为了娶我,你蒙不了我。
宇文恺回顾了一下,今年自己最大的支出莫过于买了些上好的黄花梨木做了宫室模型,那成品、半成品还在书房摆着,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还有苏敏小产,前后请了不少名医,但应该花不了太多钱。其他嘛,都是一些日常开支,怎么会这么多?除了公务时间,他业余基本都在忙着画图纸,做模型,府里的管事、买办等也是用惯了多年的老人,难道真有人胆大包天,行阴私之事?
他又拿过账目表细细看了一遍,没错呀。
崔瑜继续道:“你看我标注的地方,后厨的开销似乎有些离谱。我听二嫂说,杞国公府上下两百五六十口吃饭,包括宗族大小宴饮多是杞国公府承办,每年花销左不过一千五百石。而咱们府上,我进门之前不过八十余人,截至冬月,饭食花销竟有两千石之多。”崔瑜回忆这几天府里的饭食,主食无非是些汤饼、胡饼、煎饼、粥之类,主菜以牛羊肉为主,蔬菜嘛不是水芹菜就是葵菜、泡菜的,今天中午吃了烤鲤,作为一枚资深小吃货,真心没见到啥珍馐美味。
宇文恺皱眉,“看来得严查一下。明日我叫宇文礼将各个关卡的负责人带过来,细细审问。”
“不急,打草惊蛇,事倍功半。我们不如”崔瑜附在宇文恺耳边道。
苏敏又砸了一地的茶具,“你没听错?狐媚子,真是一个有心计的狐媚子!定是那贱人完不成姑母布置的任务,故作可怜,才害得安郎为他熬夜补救。可是安郎,他怎么会”难道真像阿娘讲的那样,男人惯会喜新厌旧,哪怕他们两小无猜,海誓山盟,哪怕他们恩爱非常,共同渡过八年光阴。是了,八年,足以令新颜换旧貌,足以使豆蔻少女衰退为残败妇人。再加上两次小产,身体不济,想是不能再令安郎爱怜和尽兴。想到这些,苏敏悲从心来,俯在被上,痛哭出声。
“娘子切莫哭坏了身子,劳心劳力这么多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眼下新人进府,又有规矩摆在那儿,郡公爷也是身不由己,等过了这个月,自会回到娘子身边。”苏敏的贴身婢女阿珍安慰道,“这么些年,府里的另外两位,公爷不都只当个摆设吗?公爷对娘子的心,奴婢看在眼里呢!”
苏敏觉得她说得有理,才抹了眼泪,“也就你心疼我,说几句宽慰我的话。”
阿珍又道,“婢子是跟着娘子一起长大的,说这些做甚。这府里还有太夫人疼着娘子呢,你看昨天种种,不就是做给娘子看的吗?娘子还是尽快养好身子,好为公爷开枝散叶。”真是个通透的。
“你当姑母给崔瑜吃那顿排头全是为我?不然。这多年杞国公夫人没少给她气受,她这是变相出气呢!”聊起别人的事,苏敏情绪缓和了一些。
阿珍道,“不能吧?谁是媳妇儿谁是婆婆?”
“偏生人家这位媳妇儿面面俱到,事事尽心,厉害的让你挑不出错。我那姑母出嫁前就是个没成算的,哪能斗的过人家?但凡她有些能耐,岂会嫁进府这些年都没掌过家?又岂会任我堂堂邳国公亲孙女沦为妾室?”原来,苏敏嘴上殷勤,心里却对自己的亲姑妈亲婆母这么多怨气。
阿珍突然想起一事,“娘子,你说崔氏查账,会不会看出”
“昨天姑母问她家务,结果一问三不知。我看也就空有个清河崔氏的名头,跟她那位姑母相差甚远。况且不过一天功夫,量她也不能理出一年的账。”
“可是,昨晚不是有公爷去帮忙了吗?”阿珍显然比她的主人心思缜密。
苏敏觉得有些道理,顿时冒出冷汗,“那,也不能,不能这么快吧!不过,你速去通知苏大家的,让他们最近都给我小心些!不该赚的钱先不要赚,观望段时日再说。”
显然,苏姨娘太过轻敌,也太过自大了。她对手下人的控制,可达不到令行禁止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