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话说嫁给偶像
宇文恺,字安乐,单从名字就不难看出父母对这个幺子的无欲无求,唯愿平安喜乐。乃父宇文贵,西魏十二大将军之一,位至大司徒,北周进位柱国,赐爵许国公,病逝后追赠太傅。长兄宇文善,西魏和北周时历位开府仪同三司、大将军,柱国,洛州刺史,上柱国。二兄宇文忻,十七岁即以军功被北周政权赐爵兴国县公,拜仪同三司,后又因战功进位骠骑将军,上柱国,进爵英国公,大隋皇帝封杞国公。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的宇文恺,两岁就被赠爵双泉县伯,六岁时袭祖爵安平郡公。当然了,上有良好家风传承,下有出色的父兄,从西魏到大隋,他曾先后任将军,刺史,大都督,大司空,大司徒等重要官职,与兄长们一样,也算肱骨之臣。
宇文恺与次兄宇文忻都是嫡出,所不同的是宇文恺的亲娘苏怡为老国公爷宇文贵的继室。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兄长们对于这位幼弟很是关爱,几乎弥补了他少年丧父的创伤。还有嫂嫂和姐姐们都对这位十二弟极为宠溺,才造就了他傲娇的性格。也因此他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天马行空,直到成为二十六岁大龄晚婚青年,以及保持一些这个阶级所不能理解与认同的业余爱好,比如做木工。
原来,偶像能文能武,伟人是这样炼成的。此时的崔瑜完全沉浸在对于偶像的憧憬中,很纯洁的那种,她的近期目标主要是与偶像在专业领域交流一下,如果能顺几份手稿看看就更好了。完全没有上心关于她未来婆婆就是未来情敌苏敏的亲姑妈这个噩耗将在未来很长时间对她的婚姻生活带来什么样的恶劣影响。云淡风轻道,“怎么又是姑表亲,难怪子嗣艰难。”幸好这句话没有被她的未来老公听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了,她也不是只会憧憬,还有别的情绪。当她想到自己将要唤从小的偶像安郎时,还是有些难为情的。要知道,在21世纪,大家都喜欢什么长腿欧巴李敏镐,不老男神钟汉良,或是小鲜肉鹿晗啥的,唯独她,心里居然只有千年祖师爷宇文恺一人。每当在文献中读到关于他的点滴文字,心跳就会莫名加速。这个事情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闺蜜胡欣儿,否则别人一定会认为她不正常。她一直以为大概是自己太崇拜他了,如今看来,似乎真的如玄静所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客观来说冰块妈宝男还是很帅的,不辱没他对偶像的幻想。
新婚前夜,阿娘崔夫人亲自上阵讲解婚前必修课,夫妻生活此处省略一万字。妈蛋的,这可是崔瑜从来没想过的!难道你崇拜钟汉良就要跟他那样那样啊?更何况,这位古人,早有内宠,孩子都有过了。纯洁的崔瑜同学可不想跟这种老司机……太可怕了!
本就激动的心情转为更激动,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以至于只能顶着两个黑眼圈出嫁。
天刚亮,婢女婆子们就忙碌起来,院里不时传来阿娘崔夫人吩咐下人收拾各处的声音,似乎只有她是个闲人。午后时分,终于开始沐浴更衣,梳洗打扮,喜娘站在身后,一边梳头一边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年年好运……十梳夫妻白头到老。”高高的发髻,冠中宝珠一座,赤金玉流苏的步摇一个,翠顶云一座,小花数之。深青色大袖衣,配着同色的腰带,蔽膝,鞋袜,既有盛世唐朝的影子,又有些北魏遗风。
瑞雪兆丰年,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还真不小。管事妈妈顶着风雪,带领众人最后清点一遍嫁妆。五姓女从来不必要巴巴地提前跑去男方家铺房以展示实力,清河崔氏的陪嫁自是丰厚,除去金银玉器,布帛钱囊,还包括经史典籍、礼乐诗书,生活器皿总共八十抬,及招募的各类杂役百余人……宇文恺娶她,不亏。
天色未黑,就听见门外许多男青年高喊着:“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虽然是暂住杞国公府,人宇文家的地盘,下人们一般意思意思就会开门。但是,前天,崔瑜的叔伯爷兄好几十号人已经赶来,想必关键岗位都安插了自己人。
又是考吟诗,又是考作赋,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好不热闹。
闹了大半天,吉时已到。傧相赞引拜崔大郎崔夫人以及诸亲,然后由宇文恺迎崔瑜上车。透过却扇,她偷瞄了一眼身穿绛红袍却丝毫不显俗气的宇文恺,心里除了纠扯,还有一点点欢欣。
郡公府与国公府只有一墙之隔,迎亲的马车在长安城附近转个圈就回来。然而走出没有多久,就被人闹哄哄地挡住,讨要了好些酒水绢帛才散开,这障车礼想必也是女方家为了讨个吉利,有备而来。
车子在内城慢慢行驶,崔瑜偷偷看了眼外面,古代风水大都差不离,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内城中扎堆着皇亲国戚和权臣勋贵。
沿袭前朝礼俗,新妇当天不见舅姑,也就是阿家。而且新人必须在屋外用青布幔搭建的帐篷,谓之“青庐”的地方拜堂成亲。尼玛,寒冬腊月,要了亲命了!她晕晕乎乎扶着木棉的腕子,走上青毡,却是到了夫妻对拜之时。崔瑜先拜,宇文恺回礼,如是者四,才是王道,夫道,正道。然后新人并排坐在青庐内的百子帐上,各剪发一缕置于锦囊,象征结发夫妻。再然后,合卺,崔瑜先喝,宇文恺也轻抿了一口,把杯子倒过来。
“哟,好标志的新妇子呀!”一阵女眷的笑闹声。
崔瑜和她祖师爷肩并肩坐着,被砸了一头一脑的花生红枣栗子铜钱什么玩意儿,忍不住疼得嘶了一声,屋里继续哄堂大笑,热度明明越来越高,可崔瑜感觉到身旁寒气逼人。
当做完这一系列拜堂,合髻,合卺等,早已又累又饿,快散架了。宇文恺去外面招待宾客,婢女将洒在床上的彩果喜钱收拾起来,木棉和茴香服侍崔瑜卸下首饰,净面,换好常服,抹上香露。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奶娘吴妈进来,“听闻外头闹酒闹得厉害,小娘子才刚及笈,一会儿,可要当心些。”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可不是,她崔瑜就一十五六岁的小身板,哪里能应付二十大几岁的欧巴,万恶的旧社会!
咕噜,咕噜。肚子受不住了,“茴香,有什么吃的吗?”听说这个时代的人也很喜欢吃火锅,尤其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场合。顿时想到了海底捞,川渝人家,小肥羊不住地咽口水。
可惜婢女只拿点锅巴出来,给她垫垫肚子。尼玛,万恶的旧社会!
就在崔瑜趴在床上昏昏欲睡时,有人喊:“小公爷回来了!”
她下意识弹了起来,想了想,又连忙坐了回去。
两个壮汉驾着一身酒气的宇文恺放在床上。
没吃过猪肉,猪跑还是听说过的。接下来崔瑜的手心都捏出了汗。
好半天,男人才晃晃头,似是要醒神,那狭长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近在咫尺。天干物燥,崔瑜感到一股凉凉的不明物体流到嘴边,舔了一舔,咸的,用手一抹,妈呀,红的!
男人只露出个嫌弃加鄙夷的神情,转身进了净房。
茴香和木棉赶忙伺候崔瑜擦掉鼻血,还用冰敷了一阵额头,充满同情的看了眼她家小娘子,将炭火调小了些,退了出去。
崔瑜咬着手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宇文恺就进来了。
他脱掉喜服,露出一身雪白的绫缎中衣,想是怕冷,套上了狐裘。好整以暇地歪在榻上,依然用那种不善的眼神打量崔瑜。这种场面,即使是21世纪90后动不动就喊出“你找抽”的女糙汉子也尴尬非常,难道要主动说“大哥快点来呀!”充满浓浓的烟花气息,算了。难道说“安郎,时候不早了。”对方那眼神,着实不敢呀。哪有黄花大闺女先急的道理。更何况,崔瑜的本意就是困死了,赶快睡吧,纯睡觉而已。
宇文恺显然比崔瑜更加知情实意,他压根儿没有上床就寝的打算,也没有与对方温馨夜话的意思,不一会儿,榻上就响起了微微的呼噜声。
也好,崔瑜钻进被窝,也睡着了。
然而,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听外面有人压低声音道:“小公爷,小公爷”
宇文恺起身,不悦,“什么事,这么急!”
那小厮大概以为搅了主人洞房花烛夜的好事,怯怯回答,“是敏娘子那边”
岂料宇文恺一听到是他的心肝肉有事,进来简单套了个外衣,紧忙走了。
不一会儿,除了陪嫁带来的二等婢女,吴妈,木棉,茴香这些伺候崔瑜长大的贴心人都进来了,吴妈不满的说:“看来就是个骚狐狸,大好的日子都被她搅了!”木棉和茴香没说话,但也深深为她家小娘子感到愤慨。吴妈恨恨地盘算着,这新姑爷忒不知轻重,天大的事能大过洞房花烛?想必,明天早上,阖府都会知道她家小娘子被下了脸面的事,可得好好跟夫人、姑太太她们说道说道,清河崔氏岂能受此侮辱!
崔瑜早已困得七荤八素都分不清,转个身拉过被子继续呼呼去了,梦里她家祖师爷给她讲解了许多专业知识,甜甜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