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老狐狸小狐狸 老东西好小子
何所有守着热水壶，等老东西先睡。
林长明有个好处，两眼四周的皱纹层层叠叠地，将眼睛遮住了，稍一眯眼，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而且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何所有只能仔细地从他的呼吸节奏中辨别他有没有睡着。
两人熬到半夜十二点多，何所有习惯了晚睡，精神头很足，没有多少困意，林长明垂垂老矣，渐渐敌不过睡意，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唉，老了，半夜就扛不住了，年轻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觉，依然生龙活虎，人老不由人啊，小子，算你赢了，我先去睡了。”林长明一边说，一边摇着轮椅回了房间，两只干枯的手撑着床沿，将身体挪到了床上。
怕何所有趁他睡着冒险来对付他，林长明威胁道：“小子，你老实一点，老年人睡觉浅，你一进屋我就能醒，别犯傻，不然都没好下场！”
“不像你，我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何所有鄙夷地刺了他一句，趁你病要你命，是他的基本操作，只要你是仇敌，什么手段都可以尽情的使出来，管你正不正义，孙子不是说了吗，兵者诡道也，弄死你再说，最终解释权归胜者为王的人。
何所有耐心地等了三个小时，老头的呼吸悠长，的确是睡熟了，他取消了趁他睡熟偷偷摸摸去怼的行动，不是因为老头的威胁，而是他发现只要他稍微一靠近老头的门口，老头悠长有韵律的呼吸便顿了一顿。
确实如林长明所说，警醒得很！
老东西，本事不小，何所有无声地骂了句，拎着热水壶和插座，从他门口的书桌底下爬进了房间，将热水壶插在墙根的电插座上，手指压着热水壶的开关，不让它弹起断电，持续加热，人靠墙坐着，失去了老头的威胁，眼皮越来越沉重，慢慢闭上了眼睛。
大半个小时后，大厅里响起细细的声响，是轮椅缓慢地压过地板的声音，林长明的呼吸极轻极缓，滚动轮椅到了何所有房门前，他没有贸然进来，伸手在门边上下左右抚摸，动作缓慢如蜗牛，生怕碰到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摸清了何所有搬来堵门的实木书桌，连桌沿半悬空的一堆书都没碰落。
他老树皮般的脸上刀疤和皱纹上下蠕动，笑得悄无声息，更显得阴森恐怖。
轮椅比书桌高，不搬动书桌的情况下，他进不去，这点小阻碍当然难不倒他，他俯下干瘪的上身，骨节突出的双手撑地，无声地下了轮椅，匍匐着穿过书桌，向微微起鼾的何所有爬去。
何所有猛地睁开眼睛，精光暴绽，眼中林长明缓缓挪动着虽然老朽不堪的但却足够致命的残躯，老头没有发觉何所有正漠然地看着他，依然步步为营地往前爬。
水壶中的水一直加热沸腾着，何所有拎起热水壶，满头满脸地泼向林长明，林长明惨烈地嘶喊着，丝丝白雾缭绕中，整张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全给烫伤了。
林长明是个狠人，没有被脑袋上的痛苦压倒，反而把手当做了脚，如蜥蜴般闪到了何所有身前，在他反应过来前，钢筋铁骨似的手捏住了他的喉咙，手上青筋暴跳，手劲极大，容不得他反抗。
何所有瞥了眼咕嘟嘟沸腾着的开水，犹豫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最终放弃了，推想中的画面他承受不起，代价太大，或许是他推想错了，但在能作周旋的情况下使用极端手段，他下不了决心。
他顺手抄起一本书，用力砸向李长明的脸。
林长明反应敏捷，抬手抓住了飞来的书。
“滚回去，老东西，再动就是开水招待了！”何所有话里没有愤怒，只是冷冷地陈述着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他的手握紧热水壶把手，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林长明着实被突发的变故惊到了，半夜鬼鬼祟祟地去偷袭一个睡着的仇敌，将要得手之际，发现自己早被发觉了，任谁都要吓出一身冷汗，不过以他见惯风云的阅历，呼吸间平静下来。
为避免刺激到何所有，他缓缓退到了门外，才阴沉沉地说道：“好小子，年纪轻轻心眼挺多，骗到了我，活着出去了，就凭这一点，将来定是号人物。”
被老东西夸奖，何所有一点也不高兴，生死间徘徊，一种不可阻挡的沛然恐怖包裹着他，小情小绪丝毫动摇不了他的心，他森冷地说道：“呵，林老狐在边上，谁敢打马虎眼，听你的意思，没准备让我活着出去？”
林长明坐回轮椅，老脸漠然，“记住，我准备不准备让你活着出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能不能让自己活着出去。指望别人帮忙或者施舍，落不了好下场。”
“老东西，算你说了半句实话。”何所有说道：“我忽然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坑到你这种只信自己只靠自己的老狐狸？”
林长明默然了片刻，“再牛逼轰轰阴险狡诈的人物，也不可能与世界为敌，情绪会不知不觉间左右他的判断，他也不可能没有相信的东西，人不是鸡蛋，总归有破绽，只要抓住他的破绽，一个并不高明的人也足够令你万劫不复。”
“好一场废话演讲。”何所有甚至鼓了鼓掌，“我对你的人生感悟没有什么兴趣，只想了解了解哪位英雄好汉坑了你一把。”
“小子，你还是太年轻了。”林长明没有说话的兴致了，撂下一句老年人对年轻人特有的鄙视，滚动轮椅回了房间。
何所有骂了句老东西，靠在墙上，琢磨林长明被他骂做废话的人生感悟，提炼出了几个关键词：情绪，自以为是，破绽。
情绪左右判断，自以为是蒙蔽双眼，这都会产生破绽，老东西的破绽是什么？他应该怎么对付他？
他想到东方泛白，金黄色的晨光照进房间里，也没想出老东西足够利用的破绽。
又一天来了，何四海没来救他，仍旧一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