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陆鲲鹏”
“应该是饿了,老汉抱着婴儿在缸下拿出来一个陶罐来,里面的液体如同丝绸一般,浓郁如蜜,用小指微微沾了些放在婴儿的嘴上”。
这娃娃一闻有香味差点连手指都要吞咽到肚子里了,老汉心中大喜。喃喃自语道:“要是他父母寻他应该早就来了,估计……反正这可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宝物,这回我老儿也有后了”!
高兴是高兴,突然想起来给这个孩子起个什么名字才好,可不能向他一样让人管他叫跛子吧?
冥思苦想了一气,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精光一闪,我想不到袁先生肯定能知道,我老儿没读过书,对,就去城中找袁先生。
这个袁先生是何人?袁先生本名袁子千,是鸠马城的附近有名的教书先生,平日里卖些字画文墨,所以对于跛老汉这类人给与很大的帮助,老汉每打一担柴,卖到酒楼茶社里也就是五文钱,卖给袁先生则给七文钱,所以每次老汉打的每一捆柴都大了一圈,荆棘树叉都会打磨干净在卖给袁先生。
老汉背着大半担的柴,鹿肉单挑肥美的地方切下来几块围在脖子上,怀中抱着个娃娃就进城里去了。
老远就能看见鸠马城城内城外的繁华景象,马车驴车鳞次栉比,熙来攘往的人群。顺利的进入城七里长街,过了白米桥,不远处就是袁先生家宅了。
白米桥下也有认识老汉的人,有的小贩看见了也招呼着。小贩唱到:“跛姥爷呦,又来卖柴来喽!那个走街串巷的不认识您呦”。
另一个卖糖葫芦的接过来唱道:“跛姥爷呦,不打柴喽!半担子柴哦,糊弄袁先生喽”。
…………
一个接着一个,都拿老汉打趣。老汉也不搭理他们径往袁先生的宅子走去了。
今日这老汉怎么不生气了?一群人纳闷儿着。
他们哪里知道老汉捡到这么一个宝贝!
敲了几声门锁,听见院里门闩一响,漏出一张苍老的脸来。
老汉笑道:“原来是孙婆婆,这位孙婆婆都已经八十余岁了,说起这位孙婆婆也是一位可怜人,儿子孙子一家都被歹人杀了,还是袁先生看着可怜在街角接回来的”!
孙婆婆笑了笑道:“原来是老跛啊”!
老汉笑道:“每次来都得给您添麻烦,袁先生那”!
孙婆婆笑道:“老婆子我巴不得和别人说几句话那,袁先生还在睡午觉那,你来了,我去唤醒他”!
老汉急忙拦住孙婆婆道:“等先生睡醒了”!
放下干柴,解下鹿肉,拿出那罐子土蜜来,自怀中抱着的婴儿也抱了出来。
孙婆婆仔细一看道:“老跛,这是谁家的孩子”?
老跛一边沾着蜜边回答道:“这是我家里叔侄的儿子,家里糟难,抱与我养老的”!
孙婆婆点了点头,道:“那喂蜜怎么能喂饱,我去弄些米糊糊来喂他”。
老跛羞涩称谢。
袁先生所在的院子是个老宅子了,虽越发破落石墙上已经有了裂缝,苍老的大树昂首挺天,院子里修剪整齐的松柏柳叶香,东西曲直回廊,廊下花香葱茏,偶有小流穿过怪石。
孙婆婆已经去忙了,老跛就在亭子上等候。
又过了一刻,门吱哇的一声,袁先生在屋里出来了,孙婆婆奉上沏好的菊花茶一杯。
袁先生饮过茶毕,孙婆婆与他道:“老跛来了,在廊下等候您哪”!
袁先生对孙婆婆道:“每次老跛来都是放下柴就走的,这回想必有事才来等候”。
袁先生忙走到廊下,老跛看见袁先生出来急忙起身拜见。
这袁先生长得面目清奇,身长七尺有余,脸若圆盘,耳如蒲扇,儒雅飘飘,须下三绺胡须,身着白披品色衣。
袁先生惊奇道:“老跛,这是谁家孩子”!
老跛把刚刚与孙婆婆所说又重复了一遍。
袁先生呵呵笑道:“老跛啊,老跛!你能瞒哄住孙婆婆却瞒哄不住我”!
你既然无名无姓,何来亲戚之说?
老跛脸色一红说不出口来道:“老跛是说谎了,正要与袁先生细说……”。
袁先生道:“何不到我卧室去说,天气转凉,何况孩子”。
进去那袁先生的卧室,一头猛虎向他扑了过来,吓的老跛大惊失色接连倒退,大呼“先生救我,先生救我”直到袁先生扶住了老跛的肩膀才停。
“老跛休怕,这乃是一副死图,一只大猫罢了”!
老跛惊魂未定,还是不敢上前,“这也太逼真了!虽然不敢向前,但也暗自镇定,却是副画,在看正中却是一头猛虎下天山图,虎背雄起,獠牙狰狞,虎眼如同睁开吓的老跛又是一惊,这还是他头一次进来袁先生的卧室。
袁先生看老跛扔惊魂未定,一打卷起画来。老跛这才心安,先生确去给老跛续茶,老跛这才打量起来…
墙壁上宝剑连珠,房间里十分整洁陈设也很简陋,一张褪了色的石头桌子,桌上放着几本书,笔,墨。卧室墙上挂了副《山居图》,一张旧床。整个房间给人一种简雅书香气。
老跛前后叙说之后,看着袁先生沉思。
袁先生道:“此事万不可让人知晓,若是有人知道,或许你也有性命之忧……想必那双尺峰上大火也是人祸所至”。
袁先生接过来婴儿仔细端详,这孩子三庭中举,五官十二宫与双亲相冲难怪、难怪。
老跛惊奇道:“先生还会看相嘞”!
袁先生笑道:“略懂皮毛,若是孩子大些,也能看准些,不知这孩子姓什么,叫什么”。
老跛道:“不瞒先生此间就是为了这孩子所来的,请先生赐个名姓。对了……老跛拍了拍脑袋好像是忘了什么,只见他把孩子抱到先生面前撩起孩子的小肚兜,那孩子竟然呵呵的笑了起来……袁先生目光却不在孩子欢笑的脸上,这是……?”。
看时那孩子光滑的小肚皮上,似乎是用血迹写着的两个字,婴儿每次动弹之时都会掉落似乎如纸片一样的红皮子,虽然斑驳不清,依稀还能认得,正是“陆坤”两字。
这是宋锦书临死之前在婴儿的肚皮上用手指的鲜血所写,他轻轻的尽管手指颤抖在那婴儿柔嫩的肚皮上写上了两个字,他记得姐婿与他说的,“锦书啊!我没啥文化,也不曾上过私塾,更别提认识几个字了,虽说我想给这孩子起个名字,但好几个月我都没有丝毫头绪,就想起个大气些的名字,你就多多上心,我去忙……往事历历在目,他已经想好,可还不曾与姐婿商量就已经………”。
袁先生心中念了出来:“陆坤”,用手指着婴儿的肚皮,老跛你看不是我不给这孩子起名字,只是这娃娃的名字早已经写在了这里。
这娃娃姓陆,名坤啊!
“噢,话音有些惊喜,老跛宠溺的看向这未满月的婴儿,又赶紧先给婴儿盖上衣服,既是先生所言那就叫陆坤”。
袁先生扶了扶长须道:“陆坤怕是不妥,若是让有心的知道怕又生的许多祸端,不如在加一“鹏”字你看可好”!
老跛喃喃自语道:“陆坤鹏?陆鲲鹏,坤自然也变了”。这鲲鹏好像是一只大鸟,翅膀一扇呼就能飞的老远了,扶摇直上…好名字,好名字。
袁先生笑着看向老跛,抱着小鲲鹏老跛笑的从来没有这么开心。
鹿肉卸给了孙婆婆,孙婆婆不忘叮嘱道:“先生叫我告诉你,桥下有户人家,姓白的女子,奶水充裕,先生也打好了招呼,你每日可到那里喂养鲲鹏”,老跛连连谢过。
自从那日以后,老跛天天带着小鲲鹏去那姓白的女子家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女子也有一子年龄小于天宝,两个孩子虽然碰面但年纪太小不记事。
小鲲鹏都到了两岁,已经断奶半年了。
每天老跛上山打柴小袁宝就在后面跟的紧紧的,打柴后进城每次过到白米桥下,众人都会拿小鲲鹏打趣…
袁先生又接待了老跛,还是熟悉明亮的屋子,不过老跛感觉比以前亮了许多。
袁先生坐在石凳上,给老跛倒了一杯茶。
看着坐在一旁玩耍的小鲲鹏,袁先生说道:“这些日子,好打柴吗”?老跛接过茶来叹气道:“自从那胡侯带领人马进城来,就没有多少好柴可打了”!
袁先生笑道:“既然没有好柴可打,自从孙婆婆老了以后,也没有人在这里修树剪草了,不如在这里帮我打理打理花草”。老跛身子一晃,跪在地上强忍着眼泪道:“先生买我干柴我已经感恩戴德,何况收留之恩惠,我也知道那胡侯带领多人进城大兴土木,强拆学府,征兵用人,先生的学堂也没有几人了,怎么还能拖累先生”。
袁先生急忙扶老跛起来道:“何谈拖累之说,经不住老跛的再三推脱只好作罢”。
袁先生送老跛出了门首去,叮嘱道:“鲲鹏两岁了吧!”,老跛点了点头称是。
袁先生又道:“等鲲鹏三岁时,可以送来私塾”。老跛心中一紧,不由自主的就脱出口去“孩子还小,晚点再送来先生这里”。
袁先生点头称道:也好,也好,他那里不知道老跛看的小鲲鹏比命还重要。
目送老跛领着鲲鹏离去,袁先生也回了居舍。老跛领着天宝去了哪里?
出了门,径直走向白米桥下,买了些菜食佳果,遥遥望去湖面碧水清澈,湖边缘有几棵杨柳垂落在湖边,树下两扁小舟用铁链串在一起,那位白氏就在舟上居住。
老跛领着鲲鹏跳上船去,这船舱除去晃动那还有半点动静,老跛走进前去挑开帘子,船舱内黑洞洞的,传来一声有气无力声音,这声音好比寒冬腊月的冷风,也像那幽冥之界的回音,吓的小鲲鹏紧紧的握住老跛的袖子,老跛摸了摸鲲鹏的脑袋。
白氏艰难起身有气无力的道:“已经是这般大了,小家伙…过来……让我看看你”!
小鲲鹏看着白氏遥遥伸过来的双手,这双手枯干的像树皮,手上血管清晰可见,曾经的肉红色早已经变成了紫黑色。
白氏看见鲲鹏不过来,嘶声埋怨老跛道:“我知道你腿脚不好,但你也不能不让鲲鹏来见我,怎么说鲲鹏也是吃着我的奶长大的,俗话说血奶相连,弄的如今鲲鹏见了我生分许多……”白氏像是许久没说过话了,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出来。
白氏撑紧了腰道:“以前我也是大户人家的………说着不堪回首的话甩了甩脑袋,又紧紧的捂住了脑袋,她用双腿使劲的把脑袋夹住”像铁钳。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晃悠悠的走到白氏的身前,那一双小手仿佛有很大的魔力,慢慢的松下了白氏的双手,小手放在大手上,白氏缓缓的入睡了。
天宝好奇的看了看和他相差不多的小人,在这漆黑的船舱里那一双眼睛在发着光……
老跛领着天宝蹲在不远处,在怀中掏出一块裹布,打开裹布是一锭光泽灰暗的银子,老跛轻轻的放在白氏的手边……
以后得日子里,小鲲鹏再也不记得这两艘小舟了,只记得那双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睛……之后老跛也没有领着小鲲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