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是我错了吗?
刚来到这个城市的贺阳泓显得和他们格格不入。
他初来乍到无亲无故，没有钱只能住最破的房子，每天踩着泥泞绕过楼道里堆满的各式各样的垃圾往返于工作和出租屋之间。
身边除了死板的中年人，就是一帮不学好的混蛋，什么样的狗东西都有。
可他却没有因为环境的原因而发生改变。每天掰着手指头计算本上的账目，省吃俭用，一分钱一分钟也不舍得浪费。他总想着能多干一点是一点，早点还清借别人的救命钱，再多赚一些给自己得了病的母亲看病。偶尔也幻想着，自己能找到个不错的营生，在这个城市中立足，有朝一日将母亲也接过来享享清福。
他从小就特崇拜一人，虽然有着严格的约定从不把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告诉别人，可总是忍不住想要多靠近他一点。可那个人却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贺阳泓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太穷的缘故。
在这么一个大城市里，谁又容易呢？谁不是为了生活而奔波，谁又不是为了立足于此而日夜操劳。
谁又想要一个三天两头来借钱，没事儿还想打打秋风的穷亲戚呢？
他就只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和那人的联系，偶尔地问候一下，然后拼命地工作攒钱。
问候在他看来是必须的，即便那人并不想搭理他。但是借了人家的钱，哪有就这么从此以后就不再联系的道理呢？
后来他遇见了那个崇拜人的女朋友，应该是女朋友吧。贺阳泓心里这么想着，当时他颤颤抖抖地走上前去和她打招呼，怕吓着她还尽量站在了离她稍远的距离，可她还是吓得叫了起来。
殷勤的陌生男人不可怕，可怕的只有穷酸和不体面。
那个人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两人发生了冲突，他跑过来保护这女孩离开了。
走的时候，还给了他一个厌恶的眼神。
那个时候贺阳泓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自作多情。那个人对他的态度，似乎就是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直到这一刻，贺阳泓才反应过来，那人根本不想有他这么一个同乡。
他们不是亲人，不是朋友，贺阳泓的出现更像是出现在他身上的一个泥点子，在白衬衣上显得那么的耀眼，却怎么洗都洗不掉，哪怕后来那人又塞给了贺阳泓那款最新的手机。
贺阳泓心里想，等把钱都还完以后，就不再联系吧。
他好不容易才攒够了第一笔钱，三万块。这钱还不够那些公子哥们糟蹋一瓶酒的，却成了他生来最大的一笔存款。他小心翼翼地用纸把钱包好，身边的室友有手脚不干净的，所以不能拿出来让他们看见。
贺阳泓还是想早些还了钱会很安心，可是那人总是不好联系的，才会让他四处打听最后到了那个地方。
贺阳泓的遗体被盖上了白布，抬了出来。谢秀娇的眼睛发红，眼球瞬间充血，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人七手八脚地上前去，想要把她架起来，可她就如被抽尽了浑身的筋骨。
谢秀娇红着眼浑浊的眼泪顺着眼眶流下，她抓住身边一个人的衣角：“我一直教他待人要好，要实在不能辜负别人的好意，是我教错了吗？”
谁也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所有人出奇一致地沉默了下来。
谢秀娇文化水平有限，很多东西她都不懂，奥山纪香只好等她情绪平复的差不多了，在一条一项地念给她听，再逐字逐句地解释。
没说完一个，谢秀娇就机械地点一下头。
她现在仿佛已经失去了嚎啕大哭的能力，只是无声无息地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流着眼泪。
奥山纪香看着谢秀娇的样子，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这些个对谢秀娇来说无比黑暗的日日夜夜，已经是顶天的难熬了，那之后的日夜呢？
走的人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啊。
可谢秀娇的世界已经坍塌了，她现在就像是谢秀娇整个世界的唯一支柱。奥山纪香也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也在这个时候突然崩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她深吸两口气，稍微抬了下头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要流出的眼泪又回到了眼睛中，拿起了手中的单子。
奥山纪香安顿好了谢秀娇后，看到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柏浩言，于是径直走出了院子。
谢秀娇紧闭双眼默默流泪的样子，似乎是刺痛了柏浩言的心。他放缓脚步，轻轻地走了过去。
“伯母，我对不起。”
这内疚又不属于奥山纪香的男声，让谢秀娇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因为长时间的流泪，谢秀娇的眼睛已经完全肿起，就算是睁开，也只能露出一点眼珠。
她看着柏浩言，什么也没说，只是稍微点了点头。
见谢秀娇并没有什么抵触心理，柏浩言走的离她更近，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更是揪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谢秀娇颤抖着声音，并不在意柏浩言走到了哪里。
“因为我我之前让你误会了，害得你伤心。”柏浩言挠挠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将觉得自己之前做得不对的地方全部说出来。
谢秀娇轻轻笑了一声，她嘴角那一抹笑，和她眼角肆意横流的泪水，一度让柏浩然觉得有千万把刀插在了他的心里，很长时间都没有缓过来这个劲儿。
“你没什么可对不起我的，倒是我误会了你，是该给你陪个不是了。”
“他其实对你们来说，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大的是这个事件，这个案子。当案子破了，小阳啊，也就会像灰尘一样，消失在空气里，消失在每个人的眼中，消失在他们的记忆里。”
“是我错了，一直都是我错了。”
谢秀娇说着摇了摇头，拿起凳子上放着的所有条款单子，颤颤巍巍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她的头发，一夜间已经白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