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去的和活着的

  浓烈而冷寂的孤独感笼罩了他单薄的身体。
  他无法形容现在的感受，如果非要说出一个感受的话，那就只能用麻木来形容了。
  素白的孝衣，黑白分明的“奠”字。
  冰棺中的人啊，如果你真的地下有灵的话，应该会失望的吧。
  张稳这样想着，看着自己父亲纵横在嘈杂的酒宴上，耳边还有震耳欲聋的葬礼进行曲。
  如果我死掉的话，还是安静一些好。
  蓝寻想着想着，却慢慢勾勒出冰棺中人的面容。那枯朽的如同古木一般的脸，难以想象曾是村里少有的美人。
  “小稳，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不要委屈自己，我已经将你托付给你爸爸阿姨他们，他们会好好将你抚养成人。你要听他们的话，要是他们亏待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老人那枯朽的身体，半面脸却是臃肿的，冰凉的手紧紧抓住的好像是自己的生命，那是张稳的手！
  那时是一个星期前，张稳面无表情，只是看着比平时更加苍白了几分。
  癌症！张稳知道，奶奶放弃了治疗，为了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张稳心里是自责的，并且感到深深的恐惧，那样痛苦的死亡，未来说不定会降临到他的身上。
  “病人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全身，唉，你们如果早点来检查或许还有救……”那是半年前。
  回想起医生的话，张稳就心就仿佛已经被割去了部分，神情也只能像木偶一样呆滞着。
  一点希望都不给的混账命运……
  昨天，看着显示器上推入火化的尸体，张稳只能用一贯的话告诉自己：“不慌，要稳住……”
  可他却怎么也稳不住了，泪水就像决堤的大坝，再也控制不住。
  他记得自己发疯一样地狂奔入洗手间，用冷水不停地泼脸，直到脸上分不清水还是泪为止。嚎啕声比当年唱歌还难听。
  最终，张稳只能窝在自己房间里，而那对与自己越来越远的有血缘关系的父母，此时已经不重要了。
  葬礼过后，张稳并没有与亲戚住在一起，他依然坚持住在这个农村小院。父亲也根本没有同他多说什么，他不打算久留，只是问了问。他们之间的父子情谊实在淡薄。如今他算是一个人生活在空旷的房子里了。
  两个月后就是中考，而这之前的一个半学期，他的成绩已经一退再退，退无可退了。
  老师们并没有多少惊讶，初三这一年过去很多孩子就像变了个人。这一年是青春期的叛逆与家庭的熏陶对决，老师其实最多占辅助作用。他们见证了太多，唯有吴淑雪作为新老师对蓝寻关注一点。
  大概两个月后，我便只能泯然众人，成为人类文明的基石了吧。他自嘲地笑笑，心中有多少不甘心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是他感觉自己很累，一直坚持的意义又有多少。他的所谓学习，多少有让奶奶高兴的味道，而人如今不在了，难说有多少兴趣。他也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年，小时候也曾有过追寻星空的梦想，现在看来也是遥不可及，基本有生之年是无望了。
  他把自己当成了傍观者，有时也能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看看那些为生活忙碌而成为基石的人倒也觉得非常有趣了，生人的世界是死人堆积出来的，就像自己的奶奶。张稳觉得有些愧疚，但是已经懒得毫无节操的他不准备改变什么了。他也是是明天的死人。
  这一切终有一天会中断，或者人类灭亡，或者触摸到天穹。只是那已经与张稳无关，他试图憎恶着这些付出者，因为作为受益者他却不想付出，他想试图认同自己。但他又不想否定奶奶，这是他心中唯一的固执。
  这种不甘心他只能藏在心底，一如那些街头上的混混。
  惰性，是非常可怕的！既想要一步登天，又拒绝付出的态度在生根发芽。张稳以为他与他们是不同的，然而区别又有多大？张稳不否定自己的想法多少有点中二，但是他真的是如此认为的，并且他很认可这个世界活着也毫无意义。而这个家伙其实也是怕死的。
  芸芸众生，自认为看清者不在少数，但真正触及者却不包括任何一个16岁少年。时光堆积的，可不仅仅是皱纹和记忆。
  这天，张稳躺在床上，身旁是午后如金粉的阳光。亡者的祭奠已经结束，大家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他一人。
  请的三天假，他不想浪费，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勇气自行走到学校了。
  他不想上学了。
  起身，看着衣柜镜中的鸡窝头，与半年前干净利落的短发有了显著的差异。老土的方框眼镜下掩藏的是淡淡的黑眼圈，那浓眉下的死鱼眼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散射着死气。瘦削的身体，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还依旧瘦弱，只是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罢了，这种“丧”气居然会出现在一个青少年的身上，也实属罕见。
  “……其实，因为朋友的稀少，他并不明白，这只是从小学生晋升到中二少年的症状。高智商、低情商，以及懦弱、胆小、懒惰，还带点自以为是……无论从哪点看都可以是废材主角的标配了。嗯……好吧，还缺个嘴炮隐藏技能。”夜深了，一个在电脑前比比划划的大叔正在设计他的人物，在电脑的微光下透露着猥琐的气息。
  “那么，就让主的光辉照耀大地吧……还有什么比系统更能代表主的光辉呢，终于能拯救一下这个即将腐烂的虫子了！”
  大叔就像一个邪教徒，举起手来大声喊着中二的话。
  接着他又放下手低语道：“不过主可是监察整个宇宙的，出于自身身份的考虑，于是他一脚趾踩在了地球上，来自神明的意愿将在这颗星球上体现……”
  “神爱世人！众生平等！哇咔咔咔咔……我真是个天才的神祇！”他又开始为自己高呼。
  “吵什么吵！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病！还不睡觉，做强盗呐！”似乎是楼上传来的一个彪悍女人的声音，猥琐大叔顿时怂了，嘴里嘀咕着什么这一本火了就能交租金以后要你求我这类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