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平戎 11

  王晙托着下巴,十分忧郁地看着自己身前的火盆,计算着自己的军功。
  武阶之战两千,追击夹跌思泰斩首三千,这次砍九姓胡又是一万二,到底够不够呢?
  记得当初何明远在安西作战,砍了七八千颗脑袋就已经是县公了。
  这次自己怎么不得封个郡公做做?
  “张道济啊张道济,你他娘的都封燕国公了,跟我争的哪门子军功!要是再把那三千颗人头给我,我这边的郡公不就稳了吗?你何必呢!”
  (张说,字道济,掌管河东)
  这时,只见大帐外一片嘈杂声。
  王晙本来心情就不太好,三千颗人头,白白丢了这么多军功,这个心疼的。
  一时间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无明业火,一把将几案上的酒盏摔在了地上,大骂道:“何人在外聒噪!”
  他手下的侍卫康植赶忙从外面走了进来,拱手说道:“回禀阿郎,出事儿了!”
  “出事儿了?”
  康植看了看旁边的副使,感觉没必要隐瞒,随即说道:“九姓胡反了。”
  王晙对此感到又高兴又好奇,这帮家伙是比别人多长了个胆子还是多长了个脑袋啊!也太莫名其妙了,这不是把脖子伸出来紧着自己剁吗?
  “怎么回事儿?”王晙问。
  康植犹豫了一下,说道:“九姓胡本来已经投降了,河西军一到,二话不说,见人就砍,他们……现在正往北跑呢!”
  王晙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难看,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发出了微弱地颤抖。
  一旁的副使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整个营帐里,安静地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只见王晙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恶狠狠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郭~知~运……我日你泥昂!”
  ……
  ……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宴会上,何明远坐在大帐中央,当着伊吾军使以及手下的七军军使和拔悉蜜酋长的面,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最重要的是,大伙儿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就算是砍了突厥可汗的脑袋,高兴是高兴,兴奋倒也兴奋,大伙儿也没见这事儿就这么可乐啊!
  兴奋的笑容和看乐子的笑容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一点大伙能分得清。
  站在何明远身旁侍奉的张锁高嘴角微微摇头,似乎明白自己这位长官再笑什么。
  他这副模样,一定又是给别人下绊子了,还记得他当初给张孝嵩送出去那名大秦女子之后回来就是这副模样。
  不仅抢了别人的军功,还要给别人戴帽子,这种人,能活到今天也实在是一个奇迹,怪不得那么多人要搞他?说起来是他爹何世仁的缘故,可就没有他自己的原因吗?太损了!
  看着他笑,其他将军们也应和着,除了伊吾军军使,在场参与作战的,尤其是有功之臣,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
  现如今默棘连战死,暾欲谷见擒,阙特勤不知所踪,夹跌思泰和阿西兰当众处斩。
  突厥估摸着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倾巢而出的五万大军被打了个稀烂,就是阙特勤回去又能如何,接下来谁能够抓住这次的机会,取而代之,成为下一任草原霸主呢?
  回纥?仆固?契苾?还是拔悉蜜?
  大唐的酒甜麦苗香不假,可又有谁甘心屈居人下,仰人鼻息?
  谁不愿意,用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去搏一个土皇帝做做?
  与其大唐做一个什么狗屁王公,哪有在草原上奴役百家来的舒服?
  牙帐这么一起,汗旗这么一竖,公主再这么一娶,名正言顺,和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相比于动辄得咎的兴昔亡可汗和继往绝可汗那两家窝囊废,岂不是快活多了?
  虽然在场的七军军使都是部落里的年轻后生,但他们的政治嗅觉似乎比朝堂上那些久经官场的老人还要敏锐。
  他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见他们都心照不宣地看向了同一个方向……何明远。
  目前在这件事情上,似乎他更有发言权。
  当看到七军军使那种看他就像看亲爹似的眼神时,何明远的笑意突然就消失了。
  他虽然非常反感别人对他的抵触心理,但同样,对于别人对他的感激或是亲近,他也感到特别不痛快,感觉总有人要害他。
  对他好也不行,孬也不行,用夫人的话说,贱人就是矫情。
  他端起酒杯,笑着说道:“恭喜各位,你们为自己和自己的父兄子弟,谋到一条出路。”
  七军军使齐声道:“这都是少监的功劳,我等不敢居功。”
  “哈哈哈哈!诸位过谦了,干!”
  何明远呷了一盏酒,转过头来,对拔悉蜜的酋长说道:“阿布思俟斤,你可曾听说了朝廷改编九姓的事情,只要入了抚冥军,我们除了支付士兵的军饷以外,还能给你一笔不小的佣金以做酬谢,怎么样?可有兴趣?”
  阿布思抬起头来看着何明远,犹豫了一下,笑了笑:“部众们散漫惯了,唐军军纪严格,只怕他们受不了管束。”
  “哎~这和散漫不散漫没关系,你问问他们,我管过他们的军纪吗?这不过是登记造册而已。”
  何明远指了指坐在旁边的七军军使,说到。
  “额……这,下官还得再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何明远微微一笑,说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没关系,好好想想,我也是为你们好!”
  “是是是,这次如果没有少监,只怕我手下的部民都成了默棘连的刀下鬼啊!”
  “说起来你们好歹也是唐家的子民,我这么做都是应当应分。”
  “是。”
  何明远的眼神从心事重重的阿布思酋长身上掠过,他再次举起酒杯,说道:“来!为了咱们的胜利,咱们再喝一杯吧!”
  将军们也一齐举起酒杯来,有的为了保持同步,连忙把嘴里还没嚼烂的牛羊肉囫囵个儿的咽了下去,一边点头一边举杯,庆祝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