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取景
现在只需要再穿插一些真实的小片段，让整个剧情更饱满且真实。
而实地取景的地方，李导分别设在一所希望小学，一个孤儿院，一个医疗中心。
但经过讨论，觉得这一次下去取景，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别让某个明星或记者得知我们的行动，然后跑过来凑热闹。”李导无不嘲讽地说道。
大家知道李导话中的意思，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另外，别打扰到那里孩子的学习。”李文生吸了一口烟，严肃说道，“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我们的目的是帮助――所以，过程很重要。要不然，我们的工作就像一场闹剧一样。”
在这次的拍摄中，尽管陈洛熙有着“制片人”的头衔，但大部分的话语权，还是由李文生主导的。所有人都相信他，包括陈洛熙。
他精力尤其旺盛，尽管年过半百，但做起事情来，比整个组里的所有小伙子都精神。
在片场的时候，他习惯于一边叼着烟，然后默默思考着问题。发型有些凌乱，但十分专注地看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工作人员……
就算是订餐，他也会提醒场务导演提前安排。
“我估计等拍摄完毕，他们会饿得发慌。”李文生道。
陈洛熙除了担任主演的角色外，其余的时间，便是和编剧组的人一起商讨剧本。
这一次他和李导的合作，和当初《大唐王朝》有很大不同……当初他只是个龙套，干好本职工作就好。
但这一次，他成为最核心的部分，关系着整部作品拍摄工作是否能良好运行……
所以，陈洛熙很认真……泡在片场，没日没夜地工作，这样的态度，让在场很多老一辈的工作人员，都不由地竖起大拇指。
“陈老师年少有为，还这般拼命，实在让人心生敬意。”一个老编剧说道。
陈洛熙以为这只是客套话，连连摆手。
那个那个老牌编剧接下去说道：“其实，我有一个留学的女儿……”
陈洛熙心里一咯噔，这？咋还变成相亲会了？
……
在场很多阿姨叔叔们，对陈洛熙都相当欣赏。
这种欣赏，就变成一种奇怪的心理――“这小子好像很适合我家那丫头，男才女貌。”
最后，连李文生都被策反了。
某日，二人一齐商讨下一步工作计划。
然后李文生无意提起，“我有一个朋友，他家那个女儿挺优秀的，留美化学博士，专门研究生化病毒的。”
陈洛熙一惊，急忙握住李导的手，“老师，平时我这个人比较直，如果有得罪你的地方，请你海涵。”
李文生有些不明所以，瞪着眼喝道：“你小子说啥呢？”
“老师，研究病毒的老婆？你要我婚后活得战战兢兢吗？”陈洛熙诉苦。
其实陈老师心中腹诽，老师你要真那么好心，把你外甥女介绍给我就好了。以后我也管你叫一声舅舅……
这场“媒人闹剧”从拍摄第一天，一直贯穿到最后一天，大爷大妈们对这只金龟婿垂涎不已……尽管很多女儿们，根本没实地见过陈老师一面。
陈洛熙觉得有些好笑，当初他窝在横店的一个小出租屋里，窘迫得交个房租都头疼不已……那个时候，没有哪个母亲肯把宝贝女儿嫁给他吧？
话说，所谓“金龟婿”的评判标准，似乎也就在第一个字。
陈洛熙暗忖，大家只关注我的金钱，而忽略了我的盛世美颜。这样，真的好吗？
……
第一个地点。
落平希望小学。
校门上方六个大字，左边有个大石碑，碑上写着所有捐款者的名字。
李文生戴着棒球帽，扫了一眼名字，然后说道：“这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人筹集募捐的。”
“嗯。”陈洛熙点点头。
“原本环境很差，一到了下雨天，就老是漏水，教室里也没风扇，夏天又热，蚊子又凶……”李文生介绍着。
陈洛熙脸上浮现讶异之色，“李导，你好像……很熟悉？”
李文生淡淡点头，眼帘上扬，苦笑道：“以前，我就是在这里毕业的啊！”
陈洛熙一愣神，然后看到募捐第一名：邢静，一百万整。
这个名字，是师娘吧？
原来如此！
应该很少人知道，大名鼎鼎的李文生导演，竟然是从这个一个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吧！
那是最好的年代，改变命运的机率极大，反正比现在大……
随行的工作人员并不多……除了摄影组的，便是几位演员了。
这一路上的颠簸，让这群城里人绝望，天昏地暗，宛如梦魇。
他们来到这里，也许只是为了一个影像，也许连一个影像都捕捉不到？
但很多触动人心的东西，是在偶然之下产生的，这是李文生信奉的。
陈洛熙觉得奇怪，心想现在的李导看起来，还是蛮感性的嘛！当初咋会去拍历史剧呢？
但怎么个偶然法呢？
“我们偷偷藏起来，不让人发现。”有人提出建议。
大家呵呵笑起来，这么大一个镜头，怎么藏？
而且，拍小朋友们的嬉戏打闹？拍老师们授课？这些东西，哪里都有啊！
李文生思忖着，然后拍拍肚子，“要不然？我们先去吃饭？”
大家憋着一口气不笑出来……敢情，李导你现在也玩冷幽默了？
实际上，李文生愁着呢！
到底，什么样的影像，才是他需要的？
赶了这么久的路，耗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总得拍点不一样的东西吧？
李文生突然想起了他们小时候的时光，深入骨髓的饿……肚子空空的，只想吃白米饭，配上萝卜干，咬的脆脆响得那种。
大部分人都没心思在学习上……上大学什么的太虚无缥缈，而且高考也竞争不过城里那群人。
只想着跟父亲去田里干活，找个隔壁村的媳妇，然后踏踏实实种粮食，梦想着每天都有饭吃。
那样的苦日子，其实没过去多少年啊！但似乎，现在所有人都忘了呢！李文生点了一根烟，有些悲哀地想道。
而落平村出现了一个李文生，这无疑会给村子添上不少的荣光。虽然和大多数人并无关系。
全国知名的导演――这是外人给予李文生的头衔。但对于这个村子里的人来说，其中包括李文生当年的同班同学，对李文生的看法是――钱堆在上沪的家里，堆满了好几个房间。每天厨房里都是炖肉。这辈子也享受不完。
李文生其实给家乡的发展，出了很大的力气。希望小学一百万，修路五十万，设立奖学金五十万……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但那群人只会在村口点着旱烟，相当不满地说道：“你说把那些钱拿来平分该多好，每个人好几千块哩。”
……
吃过晚饭后，一行人去拜访了落平小学的校长。
校长身穿洗的发白的中山装，面色严谨，不苟言笑，手里拿着搪瓷缸喝水。
看见李文生的时候，他眼里才有了缕缕的光彩，“李老师，你好。”
“陆校，辛苦了。”
然后，李文生极其自豪地说：“这位陆校长，是我同班同学，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班。”
陆校长哈哈大笑，“后来大学的时候，你去读了导演，我却读了师范。”
说这话的时候，陆校长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他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好友的成功而喝彩。
实际上，成功该怎么定义呢？起码在很多人眼中，坚守在教育岗位的陆晋，比名闻全国的张文生，要伟大得多。
希望小学的四百个学生，没人认识李文生，但都尊敬着陆晋。
李文生细致地讲了此行的计划，最后，他尴尬且低声求助，“老陆，给我们这行人找个地方住吧？”
落平村距离最近的县城都有六十里路，且颠簸不平，所以李文生打算在村里找个临时居所。
“那你们就住在教师宿舍嘛！”陆晋摆摆手，“我们学校老师就四个，其他的房间都空着，你们可以将就一下。”
李文生满足道：“本来还以为你会让我们去教室打地铺将就呢！有床我们就满足啦！”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宿舍楼，晚上来学校散步的村民们好奇地打量着这行人，面露诧异之色。
“一看就是城里人，你看，那玩意叫照相机。”
那个摄影大哥笑着解释，“大妈，这是摄影机。”
“啊？”
“就是拍电视用的。”
大妈紧锁眉头，“电视？啥玩意？”
那位摄影大哥一脸惊愕，在这个时代，电脑和智能手机都走入千家万户，竟然还有人没看过电视？
要是放在以前，他会觉得不可能，但今日？
摄影师大哥遥望着层层山峦，在暮色笼罩下，犹如一扇巨大的门，将这里，与外面的世界隔开。
他突然想起了陈老师的那部作品――《未来世界》。虽然在正规渠道上，已经被强制下架了。
但实际上，他还是有资源的。
陈老师将这个世上的所有人分为三个层次，资本者，配置者，资源者。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还有一种人，嗯，称为“遗忘者”吧？不管外界文明如何欢腾，科技如何赏心悦目――他们，都已经被无情地抛弃了。
月亮很亮，亮也没用！
……
当晚，所有人聚在一起，简单开了个会。
会议的内容是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来了这么多人，可能还要费不少的时间精力，也许只为了一个简单的镜头。这样，值得吗？
对于创作者来说，从来没有值不值的考虑。
所以李导也不考虑这个问题。
大家绞尽脑汁，提议着怎么才能拍到好的片段。
刻意营造吧？太假……如果演戏能有那样的效果，我们费尽周折跑这边干嘛？
抓拍……那人家不是上课就是下课丢沙包，丢手绢的，没啥好拍的啊！
讨论许久，也拿不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此时夜色渐浓，大家赶了一天的路，也都乏了。李文生大手一挥，叫大家先去休息。
只留下他一个人孤独坐着，闷头抽烟……白色的烟雾燎燎上升，又逐渐消散……
……
陈洛熙有些睡不着。
颠簸了一天，本来就头晕。到房间的时候，又发现里面蚊子漫天飞舞。
陈洛熙彻底绝望了，他心想，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走走，这好歹，是李导的家乡。
走过你成长的足迹……
村里唯一一条水泥路，还是前两年李文生出钱修建的。
由于这笔钱没拿来平分，拿来修了水泥路，李导被一些老同学背地里各种抱怨。
“这水泥路有个毛用？大家又没车……”
当然，这些事情，陈洛熙是不知道的。
他老家虽然也是农村，但富裕得多，省道贯穿而过，去城里十分钟就够了。
而且还发展了多种产业，比如绿茶，水果，土鸡土鸭等……
但这里，是真的没啥发展前途。
那句口号――要致富先修路。
在这里根本实现不了，山路十八弯，且远。没有人肯花这么大的金钱，修一条这样困难的路通向城里。
就算修成了，这个地方还没啥产业。
所以，这里的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偶尔进个城，那是要置办好几个月的用品。
货币根本无法流通起来……
陈洛熙感慨着，心想这样一个山沟沟能出现一个李文生，真的牛逼。
但村里人只是羡慕，并不觉得自豪。毕竟，这跟他们的生活，没啥关系啊！
陈洛熙自顾自走着，偶尔拿出手机，拍下几张照片。
想发个微博吧，没网络。
算了，放首歌吧！
陈洛熙自从和一些专业音乐家有交往之后，逼格顿时高大上不少，非钢琴曲不听。
但古典曲吧，实在超过他能欣赏的能力范畴，为了保持典雅的格调，只能选些流行歌的钢琴曲。
嗯，这首《月亮之上》不错，而且很符合现在的情境。
昂扬的曲子从手机里传出……陈洛熙苦笑，平时没有下载的习惯，只能将就了，将老妈最爱的一首歌放出来。
这个时候，三个门口聊天的大妈听到这首曲子，眼睛一亮，似乎是引发了灵魂深处的共鸣。
她们站起身，向陈洛熙打听道：“这是啥玩意？”
陈洛熙：“音乐。”
“给人一种翩翩起舞的感觉。”
陈洛熙笑笑，说道：“大妈，这便是文化的力量。你们孩子好好读书了，以后也能接触这样的东西。我们外面，管这种背景乐下的舞蹈，叫广场舞。”
“听着，还蛮向往的。”一个大妈嘟囔道。
路很长，却在尽头被一座大山遮挡住。
兴许有一天，大家都会走出去。
兴许，会一直被群山所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