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此时的董倩胸膛像是着了火似的,她把晾干的背心放在书包最里面的夹层藏好,然后用书本抵着,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的快步往家里走去。走出花坛的时候,正好被路过的校长撞见了。
  “小倩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校长和董倩的爸爸是老相识,自然就喊她的小名。
  “李伯伯好,我刚刚在教室里写作业呢,刚写完,就回来了。”董倩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这么心虚,不过,她刚才的却有写作业。
  “哦,你爸爸跟我说过,说你最近成绩有些波动。我知道你一时大意,考砸一两次很正常。你看,高考有多学长考砸了。你要庆幸这不是大考,下次可不能再这么粗心了啊!”
  “嗯,知道了。”董倩看到校长转身往教学楼走去,也不停歇,加步往回走着。
  刚回到家里,她就匆匆的往卧室里钻,然后把书包里的背心一把塞进了枕套里,然后若无其事的洗漱去了。
  晚上,董倩洗完澡后,偷偷的在被窝里把那件吊带背心给换上。可能是因为紧张,拴在脖颈上的吊带系了好久。然后,她又套上了一件天蓝色的衬衫。一切忙好后,才长舒一口气,在被子里躺了下来。
  第二天,妈妈在整理房间的时候,翻到了董倩的那件背心。“这个小兔仔子,怪不得让我给他买纯白背心”。显然妈妈已经知晓了董倩的心事,这么小就早恋,这可不是小事情。她顾不上整理,匆匆往教务处跑去。
  董倩的爸爸正在看上周学校订阅的报纸,看到爱人如此匆忙的赶来,便起身出门迎了一下。
  “你这火急火燎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董倩的妈妈四处望了望,然后把她男人往教务处旁边的巷子里拽。这正是董倩吻危平石膏时待着的的巷子,此时,她神情慌张。
  董倩的爸爸一把把她的手甩开了,怎么跟做了亏心事似的,他自问一向光明磊落。显然,爱人的举动让他十分不爽。他诧异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董倩的妈妈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她夸大其词,竟然说两个小孩正在偷偷的搞地下恋情。董倩的爸爸先是一阵震惊,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毕竟是读过书的人,他在书上看到过那些文学大师是如何解决孩子早恋的问题。现在,他也要用这样的方式去解决。
  他先把爱人安抚好,一切让他来解决。然后,继续看着他的报纸。董倩的爱人看他如此淡定,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心事重重的回去了。董倩的爸爸叫董永州,因为人们常常叫他主任,他的名字倒是很快被忘却了。现在,他拿出一张白纸,飞草一般练着自己的签名。
  这一天,董永州都在酝酿着解决这件事。
  晚上放学后,教室里依旧只有董倩和危平留下来写作业。正当董倩拿着数学资料请教危平的时候,董倩的爸爸悄悄的走了进来。
  当他刚迈进教室的时候,危平就觉察到了。只是此时他假装没发现,认真的给董倩讲解着,大约过了十分钟,董倩也发现了身后的爸爸。
  “爸爸,你怎么来啦?”董倩诧异的问道。
  “哦,没什么。你每天回去太晚,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你们这是请教问题呢?”董永州自是知道他们刚刚做些什么。只是此时他假装刚过来,想看看两个小孩的反应。毕竟吃了几十年的饭,这种心理考验两个小孩怎么瞒的过他。
  不过此时两个小孩道也没有什么可心虚的,这请教问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是的,董倩上周的考试没考好,我想帮帮她。”危平认真的回答着。
  此时,董永州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他轻轻的在过道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的友谊很棒,不管谁考的不好或者不上进了,另一个都会帮扶他走出困境,这一点我很欣慰。但是每个人最终都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获得成功。你们总不能一辈子互帮互助吧!你们上完小学要升学考试,上完初中还有高中。你们的路还很长,要早早的建立自主学习能力,才能在以后的学习中披襟斩棘,所向披靡。现在小倩的却是遇到点困难,可是这有什么?在你们漫长的人生路上,这压根就不算个事!所以,要保留足够的自主学习时间。遇到问题首先是自己思考,实在是想不出来了要先问老师,老师不仅会告诉你答案,还会跟你说解题思路。不能问了一遍下次还去问,那不是浪费别人时间吗。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两个小孩认真的听着,此时,他们显然被这位长者的话征服了。是的,人生难免有弯路。年轻的人们经历太少,看不透事物很正常。总要有过来人指引方向,才能少走弯路。现在,他们万分认可董倩爸爸的哲理。
  “那我们以后就早点回家吧!”危平一本正经回答着。董倩正准备反驳,可是还没说出来,就被危平打断了。现在,她倒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那也没必要,我只是传达一下学习思想。至于你们在不在一起学习,倒也不重要。”董倩的爸爸对危平的反应很满意。这显然就是她女儿单方面的暗恋,既然是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董倩听到爸爸并不反对他们继续一起学习,立马喜形于色。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看来是时候要把他女儿从泥潭里解救出来了。
  “小倩,爸爸今天没什么事。要不,咱们出去散散步,如何?”
  “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作业晚上回去再写,我们好久没拉话了,爸爸想和你聊聊。”
  “那个,董主任,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危平此时也不好再逗留,他赶紧告辞,然后迅速收拾起书包,离开了书包。
  “要不咱们路上送送胡危平吧!”董倩想既然是散步,那正好和危平一起走,路上一起聊天,再好不过了。不过立马被董主任阻止了。
  “胡危平走路急,我们赶不上,可别耽误了人家吃晚饭。”看着小丫头又打起来小心思,董主任内心沉重了起来。
  董永州估摸着危平怎么也快到水库了,于是,招呼董倩出校门,往反方向走去。
  他们穿过梧桐树下,经过村落正中央的大水塘。刚从地里回来的农妇们正用硕大的木盆把衣服端到水池旁,棒槌敲打衣服的声音不时的在村子里各个巷道上回荡。他们走到水池埂上的拐弯处,看到了武大叔正从巷道里往这边赶着牛。武大叔是村里的长老,村子里大事小事他都会掺和一脚,所以,学校里的老师们对他也很熟悉。
  “叔,忙着哩?”作为年轻一辈,不能看到长者不吭声,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哦,我给牛饮水哩,犁了一天的地,可不能把它熬坏了。”武大叔大声的吆喝着牛,往这边赶着。
  “这牛可是你的宝啊,那个我也不耽搁你哩,我这就散步去。”董永州思忖着有要事处理,不再留下来拉话,要是往常遇到了,定要聊到天黑下来不可。”
  “好嘞,你走你的,不敢耽搁!”
  于是,他们父女二人加快了步伐,生怕再遇到个伯伯婶婶的,又得留步客气一番。当他们走上水池对角高坡的时候,便慢了下来。此时也只有从地里回来的才能遇上他们,农民从地里回来一般不会在路上耽搁太久,这个他们自是知道。他们慢腾腾的朝着原野的方向走去。
  “最近功课复习的怎么样了?”董永州终于开口说话了。
  “还好吧!”
  “还好……吧!”爸爸把董倩的吧字特地加重了语气,显然这是没有底气的回答嘛。董倩被爸爸的声音逗笑了,董永州此时意识自己的声音太过滑稽,也跟着董倩笑了起来。此时,天边的云彩被夕阳照的火一般灿烂,空旷的田野上一片寂静,倒是他们父女的笑声划破了寂静。
  “你觉得胡危平这个同学怎么样?”董永州倒也直接,董倩被这奇怪的问题给问蒙住了,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董永州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唐突,他于是换了一种方式问女儿:“你觉得胡危平这几年有什么变化?”
  这个太好回答了,这几年危平的变化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在学校随便拉个人都能说出个一二,董倩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这么问她。不过,这里只有她父女二人,董倩也没有拘束。
  “成绩好了,个子也长高了,也爱干净了。就是脾气长了点,动不动就打架。”董倩说完,嘟着嘴,好似嫌弃一般。
  “还有变帅了?”
  爸爸低下头望着女儿,此时,董倩倒是不好意思起来。“爸,你说什么呢,再说我就不理你了!”她侧过身,做出生气的样子。
  董永州捡起一块土块向远处扔去,然后无意识的说道:“你是不是喜欢他?”他并没有看向女儿,而是继续捡起另一块泥土,扔向了远方。
  “才没有呢!他那么自傲,脾气还不好……”
  “继续说!”董永州看到女儿停了下来,便讥讽道。
  “反正就是没有!”董倩不容置疑的说着,好像她本来就没有一样,眼眶也变红了。
  董永州把揣在兜里的背心掏了出来,“这是什么?”董倩抬起头看了看,这正是她的性感小背心,怎么会在爸爸手里。董倩已经明白了爸爸今晚是刻意把她约出来,现在,她也没什么好辩解的,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看到女儿此时的反应,董永州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其实爸爸也觉得胡危平这小子挺不错,为人仗义,成绩也好,个子也高,长的嘛……也不赖。”爸爸说着说着停了下来,董倩诧异的望着爸爸,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看到女儿的反应,爸爸很满意,他继续说道:“爸爸小时候也喜欢过一个女孩!”
  “真的?”董倩质疑道。
  “真的,千真万确!”
  “那后来呢?”
  董永州舒展了一下筋骨,继续说道:“因为她是老师家的孩子,成绩好,后来考上了成立一中。爸爸没考上,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她了。”
  董倩也跟着爸爸伤感起来。大约沉默了二十秒,董倩望着即将消失的火烧云,轻轻的问道:“你后来没有去找她吗?”
  “后来,她去了国外留学,然后嫁给了一个台湾人,要不,咱们去台湾找找?”
  董倩看爸爸没个正形,打趣道:“你给妈妈说说,看她答不答应!”
  “哈哈哈……”董永州被女儿逗笑了,他仰天俯地的笑了会,然后一本正经的对女儿说:“胡危平成绩比你好,他给别人说过,五年级结束后就参加市里私立中学的入学考试。如果他考上了,你就会重走爸爸的老路。”
  董倩此时倒是不说话了,是啊!下个月就放暑假了,还有一年,他们可能就要分别了,她并没有考虑到这个层面。现在,爸爸把这些摊在她的面前,她是时候思考这个问题了。
  “我明年也可以参加这次考试吗?”董倩狐疑的望着爸爸。
  “当然可以,不过危平参加的是赫赫有名的若水中学。每年各个县市有近万名学生参加考试,只录取一千五百人,你有信心战胜那些毕业班的学生吗?”
  爸爸倒是把她给问住了,是啊,她董倩现在在班上都已经不算优等生了,又怎么和上过六年级的毕业班竞争呢,她立刻陷入了沉思。
  很快,她就想明白了,然后严肃的跟爸爸说:“我想明白了,爸爸,我不会再想胡危平了,我要努力学习,和他上同一所中学。”
  爸爸开心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这就对了,这个我先没收了?”
  “嗯”董倩毫不迟疑的哼了一声,太阳已经落山了,董永州拍了怕布满灰尘的手,带着女儿起身往家里走去。
  谁没有过感情懵懂的岁月,处在感情岔路口的少男少女,正需要一个指路人带他们去正确的方向。批评,责骂往往只会适得其反。可爱的爸爸,用他的睿智把女儿从情感沼泽中拉了上来,这才是教育者本身应有的摸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