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午后,烈阳,热风。
  最毒的太阳不是正午,最热的时候却在下午未时。
  徐伟面对流川嘉煜的表情,就是奴才对主子的神态,几乎所有人都好奇这个年轻男子是谁?为什么钟观主都对他这般客气!
  流川嘉煜也并不隐瞒,到了鲜州,皇子的身份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徐伟每日必向流川嘉煜皇子禀告:
  “七爷,那六斤便是当日被符文道被绑之人,此子便是乔无极之孙“
  “你想如何做?
  “七爷,我的密函已经送往到京城家父,圣上这几日一定会有动作。最多两三日,需拖住他们。”
  “这里叫我鱼玄子!“流川嘉煜不满道。
  人有三疾,一个人疼的在床上打滚的时候,一定走不了路。流川嘉煜的身子弓如一个大虾米,一脸青绿之色,凤儿在一旁用铜盆接着他呕吐的黄水。
  钟无涯和王维围在床前。
  王维低声道:“七皇子一路水土不服,只怕再赶不了路了。钟观主,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休憩二日,待皇子病好,我们再行出发,可好?“
  钟无涯只有相对苦笑,他微微一沉咛缓缓道:“七皇子这一病,也不知几日康复。百国之战事关国体,悬空寺和密宗的人已到石山关,一路行程紧迫,这样吧,马有才和王维你留下,待七皇子康复后,尽快赶来。“
  流川嘉煜扭动的身子立刻不动了,眼角一扫钟无涯缓缓道:“只是水土不服,二三日即可。没有钟道长守卫,此处我甚不放心!“
  钟无涯微微一笑道:“七皇子多虑,此处离无极山的县衙不过半日路程,我立刻修书一封,再拿着皇室信物。朗朗乾坤,盛世之下,何人敢对比奇皇室不利?待皇子康复,你我石山关相见。“
  流川嘉煜知道他绝不肯留下,唯一思踌道:“那就依钟道长之意,身体一旦康复,我立刻启程“
  待到夜里,床帷之内,流川嘉煜醒来,已经直起了身子,眼睛变得清澈,也吐不出黄水,脸色也白了许多,正端着一杯热茶。
  “人呢?”
  “都走了!”王维答道。
  “马有才呢?”
  “他倒是识趣,守在门口在!只是钟无涯那厮对七皇子也忒无礼了“
  “连父皇见到真人都要跪拜,我等又算的了什么?”流川嘉煜自嘲道
  突然,门外脚步声骤起,火把连成一片。
  两队红缨帽的官差把整个客栈围了起来,守候在门外的走廊内。
  “奴才李自强,见过七皇子!”
  李自强跪下去的时候,满头大汗,双脚打颤,圆滚滚肚子像搁在膝盖上,埋住了脚。
  流川嘉煜眉头微微一皱,道:”何人唤你前来?”
  “奴才今日中午接到无极门钟无涯的书信,说七皇子在此。下官片刻不敢停留,立刻率领县衙三十五人,特来保卫太子!”
  流川嘉煜挥挥手,流川凤端上一杯温白水,他轻轻抿了口,淡淡的道:“我上午才病,中午书信就到你那处,看来钟观主早就做好了打算啊!”
  李自强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先从怀里摸出一沓金票,每张一万两,是泰福祥和的金票,全比奇都通用。
  流川嘉煜皱了皱眉,却并不抗拒,示意凤儿接过道:“还有事?“
  李自强伏下身子,低声道:“虎贲军来百人,二十天前上了无极山,无一人下来。
  “哦”
  “领头叫詹雷,弟弟詹钰,詹钰前几日送了个人去京都。那个人叫元羊子,也是太上真君殿的大弟子。属下听他们说了几句话,特来告知七皇子!”
  “嗯”
  “六斤是乔无极的孙子,又叫乔傲,被骨仪的大师兄符文道重伤,国教为了救这逆子,布了个什么九鼎转生阵,听说镇国龙龟都是因此暴毙的!听说圣上因此,因此……暴怒!“
  李自强越说越快,心也越跳越快,还偷偷瞄着流川嘉煜的脸色,随时准备止声。可偏偏七皇子的脸一变不变,一口接着一口抿着茶。
  他远在天边,皇亲国戚难得一见。这次,他东拼西凑挤兑这十五万两银子出来,也就是想为日后铺条路。
  流川嘉煜忽然低声笑了,压住声音道:“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你还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事。“
  话音刚落,一柄飞刀至窗外射入,以一种奇异的弧线,畸诡的角度,贴着李自强的脖子,冲向流川嘉煜。
  流川嘉煜的视线正好被李自强的视线挡住,根本没有任何防备。
  夜还是深夜,夜寒料峭。流川嘉煜的整个身子都像掉进了冰窖,他看见这把刀的时候,那把刀已经刀了面前,来不及任何身形变化。
  他屏住了呼吸,脸色还是一变未变。
  一支细白胳膊伸了过来,是流川凤的胳膊,挡在了流川嘉煜的面前。
  “噹”的一声,这把飞刀,钉在她手臂上的铜环上,飞了出去。
  “谁?”凤儿身子如箭一般,刺破了窗框,追了出去,
  屋外一片漆黑,漆黑夜里,明月虫鸣。
  “谁?”马有才也闻声而出,腾的一下追了出去“王维留下,小心调虎离山!“
  窗外不一会露出了鱼肚的颜色,马有才,流川凤才回来,李自强已经不见了,漆黑的木桌上摆着一把飞刀。
  白色的刀面,扁平的刀柄,红色的柄缎。
  流川嘉煜拿着这把刀,刀面很软很薄,用手指一拨,刀面竟能轻轻的弯曲,刀面上没有任何痕迹。但他却知道,这种刀只有京都“臻十环”才打的出来。
  可“臻十环”惜名如金,每把刀上都会印个“臻”字
  这柄刀面光滑发亮,说明“臻“字是一开始做的时候就没有刻上去,而不是后期把臻字磨掉的。
  能让刀上不刻上“臻”,皇城脚下有这个本事的人并不多,最起码自己就没这个本事。
  最重要的是,“臻十环”是太子流川嘉德的产业,他是最有可能不让刀上刻字的人。
  “爷,这是臻十环的飞刀,是不是……“
  流川凤已经想到了什么,声调一下子提高起来,紧张的看着流川嘉煜,那眼神忽然像一根锥子,一下扎到流川嘉煜的心里,让他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鲜州,死牢。
  有这么一间牢房格外的与众不同,首先它很大,普通的十间牢房也未必有它,且有厅有卧,有桌有椅,桌子上还有的花瓶里还有鲜花,还有一个浑身的布衣洗的发白的老仆伺候。
  其次,如果没人告诉你这是死牢,你没有亲眼看见,绝难相信。
  可这一切偏偏都发生了,那狱足躬身道:“王婆,这是比奇那边江宏俊大人的书信。“
  王婆,整个人都干巴掉了,嘴巴瘪瘪的,嘟哝着道:“好好好。“
  那牢足像见了鬼一般,将那些封口印有红泥的书信放在地上扭头便跑。
  王婆缓缓的转过身,手掌一抖,地上的数十个信封,立刻被吸附在手上,缓缓的往里屋走去。
  而最奇怪的是,屋子最中央的里屋,有一副《落花仕女图》,廷落门檐下,一仕女依柱而立,兰叶描的衣纹,仕女体态纤细,风神娴静,敷色淡雅。乃是号称”休派“的第一人刘休代表之座。
  屋子里点着皇室专供的龙涎香,赤血木的桌椅,红的发艳,就算皇室内也不多见,一颗头颅大的夜明珠挂在牢狱中央,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王婆将信放在桌子边,就垂手在一旁,如入定一般。
  这个叫江宏俊的男人,一身白衣如雪,却伸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用金色的小刀,拆开那些信封,一封封仔细的读。
  待所有的信看完,江宏俊的眉头蹙了起来。王婆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为难,却并不询问,直到江宏俊做出决定“王婆,你得去趟石山关”说着便将其中的一封信递给了王婆、
  王婆看完,将信折好放入怀中道:“老奴知道了,这六斤为何人,比奇国教竟然亲自写信相托?会不会是……“
  江宏俊叹口气道:“国教待我恩重如山,你看能不能先将其带出石山关,再静观其变,一切暗中进行即可。“
  王婆叹口气道:“看来,乔无极也不太知道大人境况,若知道大人关在这里,定是开不了口的。“
  江宏俊微微一笑道:“这地方不好吗?只要我想吃,王上吃什么,立刻马上就会有人叫御厨给我送进来。就算我想喝,今天王上想喝什么酒,我就喝什么。门外还有皇庭御卫24小时保卫我的安全,睡的好,吃的香,你说还有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
  王婆叹口气,活了这么多年,一个人说的话越多,其实有的时候并不代表满意。
  “等老爷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老奴才能吃得好,睡的香”
  王婆轻轻叩响牢房的石门,刚才那位牢足走过来,一脸苦色道:“王婆,又有何事?“
  “我要出去!”
  那牢足顿时脸色苦成比苦瓜还绿,高喊道:“江大老爷,上面吩咐了的,您不能出去,您出去了,小的就没活路了。“
  江宏俊缓缓走到石门前,微微一笑道:“卜皇陛上只说,我江宏俊不能离开此地,对不对?“
  “对”
  “那王上,有没有说王婆不能离开此地?”
  牢足挠挠头“那到没有?”
  “若没有王婆,谁替我管理外面的生意。我不好好的赚钱,你们吃什么喝什么,皇上用什么?“
  暗处闪出几个带刀侍卫,领头的那人缓缓道:“我们奉命看守江大人,还请江大人不要让我难做的好。王上有令,只要江宏俊踏出牢门一步,杀无敇。“
  江宏俊看着这几个人笑道:“我江宏俊的命在别人眼里不值钱,可在我自己的眼里很值钱。“说着又站到那副《落花仕女图》前,一动不动,“
  那领头的带刀侍卫,冷哼一声道:“开门,放王婆出来。”
  身后那几人道:“大哥,这,只怕……”
  领头带刀侍卫冷笑道:“王上可是要他的钱,我们只管替皇上看住他,管他怎么赚钱?有些事,管的越多,麻烦越多。”
  江宏俊头也不回大笑道:“谢谢几位大人了。”言语平淡到藐视。随手丢出一粒小金锭,到石门外,就像丢了一块肉给恶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