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琅邪之地,离玛祖石庙五十公里外的一个小镇,一家不知名的小饭馆。
  椒盐鸡丝,红油牛肚,芝麻油小针蘑菇,葱烧黄花鲤。还有榛子叶包的甜糯饭团,用同样的白瓷大碗装着。桌旁的小龙女龙洛伊又咽了咽口水,偏偏一筷子都没动。
  葱烧黄花鲤和红油牛肚,热了三遍。
  龙霸天菜也一筷未动,可偏偏酒杯中的酒空了又满,满了又空,他的心沉了下去,有时酒喝的越多,越清醒、
  小二又推开包厢门,探了一眼道:爷,要不要再热一下!”
  龙霸天叹口气道:“算了,再热,这菜也没法吃了。”
  厢门突然忽然被推开,一人神情慌张,匆忙进来,迅速掩上房门。此人穿着一件松色暗黑色的长袍,声音跟脸色一样发白道:“你们怎么来了?”
  “贺长老,您先吃点菜,喝上一杯薄酒,再说不迟!“
  来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神色紧张道“你们不知道,玛祖石庙里出来人了,一位少年,这是从未过有的事,你们到底有何事找我,请说!”
  “我们想问一下,岳父,内人如何了?“
  贺长老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看了一看眼神中满是期待的小龙女,不忍道:“你们不知道……骆长老也。骆迦。都。不在了。”
  小龙女闻言,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贺长老,顿时慌张起来道:“唉,唉,别这么大声,你可知,现在还有人在找你们。你们怎么还能留在琅邪之地。我来问你,乔傲,现在何处?”
  龙霸天顿时捂住小龙女的嘴,掩饰住她的哭声低声道:“贺长老……那乔傲,被那异种人扔下悬崖了。”
  “怎么会?”贺长老的脸色更难看起来。
  “当时我们逃命时,有一个少年,叫桑吉,突然出手,几位长老皆死,忽然又出现了一个白衫人,两人打斗起来。我偷袭那妖猴桑吉,一击未中,那猴子受了伤,吸了乔傲的血。将其丢下山崖了。临死之前,我内人,想保护爱女,也……”
  龙霸天早就作好腹稿,此刻说的情深意切,泪水滚落。
  “那万丈深涯,此子绝不可能活下来!”
  “你们最好赶紧离开琅邪之地,丢失了三眼神杖,乔傲的下落不明,难免有人拿此大做文章。若落在那些人手里,你们……”
  “贺张老,你看此物,岳父生前准备让我拜入圣教,此次不知还……!”
  贺长老顿时眼睛睁的浑圆,龙霸天从桌下掏出了那柄三眼神杖,古朴的纹路上还有丝丝骆迦的血迹,述说着岁月很沉淀,但俨然擦拭不去,就像自己心中的悲哀,只剩下痛苦铭心。
  “这神杖……”
  “岳父怕它落入异人之手,交由内人,内人临死之前转交由我!我父女此刻已无去处。请贺长老……”
  “唉,骆长老生前对我有恩”说到这他将手放在神杖上,深深的看了一眼龙霸天道:“至于你是否能入圣教,此刻只有那位古少主能决定。若不能,有生之年……”
  这深深的一眼,顿时让龙霸天警觉起来。
  “嘭“门一下子被人推开,涌进来四人,也只能涌进三人,房间已拥挤的关不上门,门外还站着数十血魔教徒。
  贺长老立刻站了起立,双手呈上了那根三眼神杖,毕恭毕敬道:“少主!“
  这个年轻人阴骛着脸,正眼打量着龙霸天,这个中年汉子此刻已经拉着自己的女儿站了起来,态度温顺恭敬
  “拜见少主!“
  “这柄三眼神杖,是如何到你手中的?“古武南静静站在那里,看着龙霸天,声音冰冷。
  就在这一瞬间,龙霸天冷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之色,就像一个人睡梦醒来,忽然发现自己被关在牢房,陷阱中,而且无处可逃。
  古武南静静看着龙霸天,他总觉得龙霸天的话里有点不对,但哪里不对却偏偏说不上来。
  “是内子给我的!“
  内子就是骆迦,古武南忽然抬起了头,一把抓住那柄三眼伸杖,看着天花板,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有人用了那柄三眼神杖,是谁?”
  “桑吉!”龙霸天毫不犹豫的回答到。
  “桑吉?“
  “是,看起来是溟国的一个浪人!”
  “哦!既然被那个桑吉用过,他的武功又如此之高,这三眼神杖骆迦如何交给你的?“古武南忽然笑了,三眼神杖在桑吉的手中,他又怎么会将这神物还给龙霸天?
  龙霸天眉头蹙了起来道:“少主怀疑我?”
  古武南叹口气道:“我要的是事实,乔傲那小子究竟是死是活,在何处?”
  龙霸天满脸了悲愤之情,大声道:‘但是还有一个白发人突然出现,挡住了三眼神杖那一击,不光挡住了,反而出手伤了妖猴和桑吉!“
  古武南的眼中闪过惊骇之色,三眼神杖的威力自己最为清楚,便是自己也不能正面相抗,他喝到“然后呢?”
  “当时混乱至极,桑吉被那人打伤后,三眼神杖脱手,我恰巧在附近得到。内人当时腿已断,便将小女抛给我,便……便用命扑向桑吉,她……那猴子想带着乔傲逃走,但之前被我偷袭击伤。但他一口咬住了乔傲的脖子,挡住神杖之人再也不敢动。桑吉说,说什么血种。对,取他的血种”
  古武南的眼睛忽然一下睁的极大道;他说血种?“
  “是!“龙霸天不知道古武南的表情为什么剧烈反应,又道:“然后,妖猴突然将乔傲甩下山崖。那人就追着那两个异种人……”此刻,龙霸天动了真情,眼泪滚滚而落,小龙女在一旁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旁人看了,不仅一阵嘘叹。
  “说来惭愧,我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连妻子,岳父都都未能保护。少主,你一定要为骆长老,血魔教的长老报仇啊!”
  “那人的武功招式你可看清!”
  “那人的剑会飞。“龙霸天斩钉截铁道。
  “哦!”古武南面露沉思的表情,盯着龙霸天缓缓道:“你带回了三眼神杖,总算没让本教圣物落入妖邪之手,大功一件,夫人骆长老一事,还请节哀。贺长老,你去安排下,让他父女二人好好休息!“
  待何长老离去后,琅邪王帖木才出现,一进来,他的眼神立刻冷的像冰,声音冷酷无情道:“他没说?”
  “你想他说什么?”古武南反问道
  “乔傲在何处?”
  “能正面挡下三眼神杖一击的人并不多,而最重要的是凌空飞舞的剑!”
  “你说是凌空御剑术?会是无极门,他奶奶的,无极门?那他不说?”
  “能挡下三眼神杖的,又会凌空御剑术的的人并不多,无极门阳世师脱离无极门成为散道,他算一个”说到这里,他似乎像下了很大决心,眉毛拧成了一个结,缓缓道:“也许他说的就是实话,这个孩子可活不过三十天。若真被异种人或者阳世师带走,必定躲了起来,哪里那么容易找到!”
  帖木有些生气道:“这次好不容找到,死了那么些人,真是憋屈!”
  古武南重重叹了一口气,问道:“我们抓这个孩子为了什么?”
  “当然圣物血印剑!”
  “骆迦长老在沙城也没能问出来,才要将孩子带回玛祖神庙。可为什么乔天羽宁可自杀,都不拿出来自保?”古武南露出不解之情“无论是何人,只要拿出此剑,都可以号令琅邪之地!帖领主,想过没,或者还是此剑根本不在他的手上?”
  帖木的眼皮一跳,只有闭紧了嘴,不敢插言半句,法老的秘事轮不到石庙外的人来插嘴,就算他事琅邪之地的领主。他搓了搓手,眼睛里却放出光来道“不管如何,我总看这小子不顺眼,觉得他没说真话,……”
  古武南摆摆手,长长嘘出一口气道:“骆长老,她女儿,皆为本教命丧,三眼神杖这圣物可是龙霸天带了回来,不要让教众寒了心,派人监视即可。那小子受了重伤,活不了多久!否则骆迦伦不会想尽快赶回神庙!”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反而深沉冷静,眼珠子连动也不动了,叹口气道:“盯住无极门,留意血印剑的事情,我要立刻返回玛祖神庙,将此事面禀法老!由各位法老决定!”
  学海山,知学殿。
  秋月的浩瀚夜空一片繁星,夜冷如冬日。
  苏四娘跪在知学殿门口三天了,人来人往,有人劝,有人陪,有人拉,有人走。
  紧闭双眼,万物万声,时而嘹亮,时而淙淙,时而哽咽,无休无止。
  以至于钟无涯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毫无知觉。
  “师姐,师傅来了!“
  “师姐!“
  “师姐“
  苏四娘勉力睁开眼,赶紧磕下头去,长久未进食,身子又虚弱,人已经如病入膏肓一般,跪在那里,如垂柳一般,勉强支的起身子,师傅,仿佛如在幻境中一般,重影叠叠,顿时泪如雨下,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力道:师……傅……,我……错……了,说到最后,话已无声,人噗通一声软瘫在地上。
  旁边的师兄弟,相继跪倒一片。
  哀求之声,不绝于耳。
  “师姐知错了,师姐上山后便跪在此地,三日米水未尽,从未起身,你饶了她吧,师傅”
  “师傅,师姐这些日子水米未进,你就大发慈悲”
  “师傅,师姐一时糊涂,人非圣贤,你饶了她吧”……
  见众人求饶,钟无涯忽然怒不可抑,大声道:“都给我住口。”
  知学殿前顿时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听。
  钟无涯仰天长吸一口气,重重喝道:“将她赶出殿去,苏四妹与张大同未经许可,私通,犯淫罪。打下胎儿,犯杀生罪。尔等向上忤逆,尔等隐瞒真情,不阻不报,皆有罪。”
  玄竹闻言,顿时心下一松,法不责众,越是责罚众人,师妹受到的责罚越轻上一分。
  “苏四姨即可贬黜无极门,为师念及她多年侍奉,给她一个散修的身份。你等,知情不报,替其掩盖,明日起一个月内,每日知学殿内诵读《太上感应篇》百遍。“
  众师兄弟顿时大惊,有人轻声道:师妹成了散修,即没了度牒,就没了银两,下了山,如何生计?“
  度牒,官府所发凭证,名字朝廷都是备份在案,免徭役,像无极门这般,每月专拨银两供其生活。
  “师傅,您大发慈悲,饶了她吧!”
  “师傅,四师姐从未下山!我等愿意替师姐受罚。”……
  玄竹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师傅只是将其逐出师门,并未赶下学海山,苏四妹虽为散修,但只要还在山上,总能修行,并且时常能照顾一下。总比赶下山下孤苦一人强上百倍。
  立刻大声喝道:“你们,胡闹些什么,师傅还不够烦心吗?四妹虽成了散修,但师傅又没说将她逐出学海山,你们还不谢谢师傅宽宏大量。”
  钟无涯轻哼了一声,在一片“多谢师傅开恩“声中,转身离去。
  无极山的阶梯,一眼望去,半山雨雾缭绕,似乎直通天际
  钟无涯脚步飞快,三步并一步,飘上无极山,到了真极殿前,放慢身形,一步一步恭敬走进殿内。
  偌大的无极殿,只有阴阳鱼座上的乔无极孤独一人。
  乔无极闭眼,似乎并没有听见钟无涯的脚步声,也似乎睡着了。
  钟无涯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一教之主有多风光,那他一定就有多累,甚至你看到的风光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心累。
  乔无极毕竟老了,连自己进殿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钟无涯暗自思虑之刻,乔无极似乎被梦境中什么一惊,看见钟无涯在垂手而立在殿内,轻声问道:“来了,无涯。”
  “是,掌教,弟子刚来不久”
  “此次接纳贡品,一切都还顺利吗?”
  “很顺利,掌教。只是……”
  乔无极轻轻叹了口气道:发生了何事?“
  钟无涯并未能确定乔傲生死,马上道:“只是……唉,一些无趣之事,不说也罢!”
  “叫你说,你说便是!”
  “是,在去往土城的途中一个自称霸王的人,与殿内弟子冲突,杀害我门下一名弟子”
  “霸王?”
  “是的,他口出狂言,带了一个孩童,说是乔傲。门下弟子与其争执,后来动了手”
  乔无极轻轻叹了口气道:“前几年这样的事情多不胜数。想不到现如今了,还有人做这般事情!“
  钟无涯鼓起勇气,继续道”弟子后来去了一趟沙城,倒是听的一些谣传,说是有一名叫霸王的人带着乔傲前往沙城,但后来弟子再未寻见二人!弟子违反掌门令查询乔傲下落,请掌门责罚!”
  钟无涯低下了头,他后悔的并不是违反掌门令,而是未能将乔傲带回无极门,一想到这里,他便羞愧,内疚甚至后悔。
  “哎,辛苦你了。”乔无极的声音再这个空荡荡的大殿里晃荡,金丝楠木阴阳鱼座,并不能让这个老人感到丝毫温暖。
  钟无涯的喉结动了动,他犹豫着,是不是该将乔傲病入膏肓,三十日内必死这件事告知掌教。
  子嗣尽亡,对于一个暮年老者,不亚于对生命的绝望,也太残酷。
  慢慢的,乔无极又闭上了眼道:“你下去吧!“
  钟无涯看着乔无极,眼里充满了怜悯之色,心中叹了一口气,却打定主意,要将此事烂死于腹内,决不让掌教知道此事。垂首行礼缓缓道:掌教保重,无涯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