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人的风骨

  秋夜一轮明月当空,萧寒望着窗外,一片霓虹闪烁。
  鼠强和鸡头弟兄两个也吃的差不多了,恋恋不舍的准备结账,为了学业舍弃美人。
  一片半枯的柳叶,随着推开的店门,飘了进来。
  萧寒才发觉,路边的树木,枝叶业已泛黄,自己又有半个月没给家里打电话了吧?
  弃学离家,冲破家庭阻挠,来到陌生的地方打拼,一切不都是自己心里向往的吗?两年来的处处碰壁,无人理睬,现在依靠一点家学,受人尊敬。
  心底有一些理念在无意间被推翻了。家人做的原来比自己想的还要远。
  “小小啊,林老板呢?”一位五十上下的妇女带着一个人进门,向闻人小小询问道。
  一条贵妇犬被她放在门外,安静的趴在地上,只有两只眼睛专注的看着主人的一举一动。
  闻人小小刚从忙碌中闲下来,见到来人,甜甜的问好:“岳婶儿,你来了。”
  敢情是熟人,萧寒看着她俩聊天,目光转动间,一位八九十岁的老乞丐,一声不响的跟在岳婶儿后面,一脸谦卑。
  “怎么领个要饭的?”鼠强付完钱,厌恶的看了老乞丐一眼,对鸡头说道。
  鸡头撇撇嘴,“自己不给人家钱,会做好人,领人家饭店来了,虚伪?”
  吃饭的食客也都投来疑惑的目光,岳婶儿一见诸人的目光,忙双手合十,打了个圆场,“诸位啊,别误会,我看到老大爷在咱们这里要饭,好几家都被赶了出来,心下不忍,我想给他点钱,让他买点吃的,谁知道大爷说啥也不要。眼瞅着天要黑了,我就寻思给他弄点吃的,各位都知道,咱们小厨林老板,一心向佛,菩萨心肠。我就厚着脸皮过来,想让林老板给大爷施舍点饭菜。打扰各位兄弟朋友用餐的心情,真心对不住!”
  老乞丐满脸风尘,身上衣服破碎不堪,缝补的倒是用心。站在那里,佝偻着身形,双眼浑浊不堪,唯有满脸笑容让人觉得亲切。
  “让不让人吃饭了?恶心。”靠里放置的一张桌子,一人拍案而起。
  耳边晶莹的钻坠,长长的头发,穿的一身嘻哈的衣服。几个同桌个个嘴角挂着邪邪的笑意,有两个翘着二郎腿,用手中筷子敲打桌子上的水杯,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岳婶儿满脸央求:“小兄弟,一会就好,您别生气,老人家一人在外也不容易的。”
  “他妈的,在这影响我们食欲,明知道出门不容易,怎么不去死。”
  岳婶儿面色尴尬,只陪笑道:“小兄弟别生气,我给他买点饭就出去,一会儿工夫就好。”
  “哼!他妈的,吃顿饭都不清闲。”左一彪骂咧咧站在那,贼眼朝点菜间瞟了过去。
  点菜间有古怪?萧寒直觉告诉自己。
  看到这人叫嚣,鸡头、鼠强二位,拽拽对方衣角,默契的坐下,萧寒好奇问道:“两位兄台,什么情况?”
  鸡头把手放在嘴边,悄声跟萧寒说了对方身份。
  那人叫左一彪,大四学生,是墨城大学一霸。“仗着自己是富二代,没少祸害妹子!”鼠强在旁边阴阳怪气补了一句。
  萧寒见闻人小小上前劝阻,被左一彪用手扒拉在一边。不禁心头火气,丫的,在老子面前也敢辣手摧花。
  鼠强、鸡头彼此皆愤愤,迫于左一彪的名声,只能在那里偷偷骂几句泄愤。
  萧寒强压怒火,从座位上站起来,高声道:“阿姨,让大爷到我这一桌来,离狗远点,别被咬了。”
  左一彪见有人指桑骂槐,不由得大怒,同桌几个年轻人也同时站起身,一人梗着脖子大叫:“那个不开眼的东西在这嘚瑟?想死是吧!”
  萧寒瞧也不瞧对方,径直过去搀扶老乞丐到自己桌边,说话时才知道对到耳背的厉害,说话都要大声才能听到,怪不得见人只是微笑,原来是对自己听不清对方说话报以歉意啊!
  左一彪几人面子挂不住了,从里头桌子转出来,朝萧寒这桌走了过来。
  鸡头、鼠强二人本来想看会热闹,没想到引火烧身,两人跟萧寒坐在一桌,就算说拼桌,那位瘟神能信才怪。
  “彪哥,我兄弟俩人不认识他,千万别闹误会!”鼠强拉着鸡头一边撇清跟萧寒的关系,一边往外就走。
  “垃圾!”左一彪一号人对两人兴趣不大,只围在萧寒身前,“小子,面生得很,那个系的?”
  “我跟你素不相识,没必要套近乎。”萧寒淡淡的道,瞥见眼泪汪汪在那发呆的闻人小小,“妹子,过来点菜,他妈的我怎么也饿了。”
  闻人小小对萧寒可以说完全陌生,昨晚一夜共同经历的事,恍在梦里。现在看他打抱不平,心里不由对萧寒又多了几分好感。
  左一彪被萧寒无视,火蹭的涌上脑门,双眼通红的盯着萧寒,咬牙道:“小子,今天可是你要找死,怨不得爷爷哈!”
  “这里哪有爷爷啊?”如沐春风般的话语传来,左一彪听到后,身子都似乎矮了几分,面上怒火烟消云散,“花姐,你没见我身边有位爷爷吗?”
  左一彪眼疾手快,将老乞丐身前餐具打开,“服务员,赶紧上菜,别饿坏了老爷爷!”
  转变如此之快,萧寒不适应。什么情况?
  下一刻,他终于明白左一彪为什么对闻人小小如此蛮横了。
  从点菜间对面的小门里,出来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人,萧寒一直没注意原来点菜间对面有这么一道门。
  女人纤细的腰肢,随着步伐扭动,折成了一段令人痴迷的风景。
  衣服在她身上就一个字,“绷!”丰满的身体随时能把衣服崩碎。火辣劲爆的身材包裹在一身休闲服里,头发随便绾了个髻,几缕黑丝拂过饱满的红唇。一股淡淡的清香随之而来。闻人小小如果是一枚青涩的苹果,这女人就是一枚熟透的水蜜桃。
  女人中的极品,“静心小厨!”萧寒心里哀叹,如何让人静的下心啊!
  萧寒看着她走过来,心里都醉了。一步一风情,一扭一岁月。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满桌子都是男人,满桌子男人的期待。原来闻人小小不是主角,她才是。三十多岁女人,真真开成了一朵花,何况是比花更花的林花儿。
  她是谁?萧寒不认识。
  岳婶儿招呼的明白“林老板,您醒了?”
  “岳姐啊,您也知道我啊,就喜欢睡个午觉,这不刚醒。出什么事了?挺热闹啊!”
  岳婶儿指着老乞丐道:“林老板,是这么回事儿,那位大爷在街上讨饭,被好几家都给赶出来了,我寻思天色晚了,就给他二十块钱,让他自己去超市买点,谁知道他死活不要钱,嘴里就说要口吃的就行。我一想,您是个信佛行善的人,就领到这儿来,给他买点饭,让他吃。”
  “瞧您说的,岳姐见外了不是?咱家就是做餐饮的,怎么还能让您破费。”林花儿扬声朝里喊道:“王姐,王姐!”
  “唉,在哪!”里面应了一声,推门走出来一人。
  乍一看,萧寒以为是男人,到了近前才发现走眼了。
  虽然穿着打扮十分男人,但是女人的一些特征还是很明显。
  “王姐,去厨房给这位老大爷热点饭菜。”
  “好的,老板。”
  王姐拖着肥胖的身子,面无表情的去了厨房。
  林花儿这才盯着左一彪,“小彪啊!刚才我怎么在屋里听到你吆三喝四的,姐姐这里那点没如你的意,姐姐改,你看行么?”
  “哪有啊!”左一彪自从见到林花儿,眼珠子就没离开她的身上,此时听林花儿责问,身子都矮了半头,“我那是见老爷子耳背,听不太清,说话声音难免大了点,没想到扰了花姐好梦,小弟明晚请花姐到‘城中城酒楼’一坐,诚心赔礼道歉,您看怎么样?”
  “那可是墨城数一数二的富贵地,我可不敢去。”花姐手拈兰花,放在唇边,说不出的妩媚多姿,“你还是安抚一下你的那些小兄弟们,我店小本薄,可经不起你们折腾。”
  左一彪忙不迭答应,转头朝同来的几个人喝道:“杵在那干嘛?都赶紧回去坐下,该喝喝,该吃吃。”几人一向惟左一彪马首是瞻,听他呵斥,嬉皮笑脸的回到座位,“拿酒,拿酒。”一个人向闻人小小招呼道。
  闻人小小向萧寒眨眨眼,一溜烟儿跑回去给他们搬酒去了。
  左一彪此时从一头刚要发威的老虎变成了喜羊羊,屁颠屁颠的围着林花儿转。
  萧寒把老人扶到自己座位上坐好,大声在他耳边问:“大爷,你在这一坐,我给你沏茶去。”
  老人虽然听不太清,却也看出了萧寒的意图,他喃喃的道了声谢,“娃儿,我有杯子!”边说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物件。
  用手帕包裹的很仔细,老人家伸出颤巍巍的双手,轻轻的将手帕一层层打开,露出了一个白色的搪瓷茶缸。
  斑驳的茶缸,掉瓷严重,老人家视之如同珍宝。
  一行红色字迹,萧寒看的清楚,“献给最可爱的人!”
  鼠强在旁边一声惊呼,指着茶缸问老人:“老爷子,茶缸哪来的啊?”
  老人满脸自豪,“俺的,国家发给俺的。”
  鼠强的爷爷也是当兵出身,家里就摆着这么一个茶缸,老爷子一直不舍的用,只有在高兴的时候,才让家人拿来,倒上一点酒,喝着喝着,总是泪流满面。
  鼠强回家的时候,那一天晚上,爷爷高兴了,就又拿出来喝酒。边喝边流泪。鼠强知道爷爷又是想起了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或者是回忆起战争的残酷。那时候,他就静静地陪着爷爷,听他说着一些片段故事。
  现在,一模一样的茶缸出现在一个流浪的老人手里,瞬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拉着鸡头又坐到座位上。
  “老爷子,您当过兵啊?”萧寒也感到很吃惊,看他年纪怎么也得八十左右,如果参军,那还不是打过鬼子?萧寒肃然起敬。
  “是啊,是啊,俺当过八年兵呢。”老人一说起当兵的往事,精神头好了不少。
  鼠强接过话,问道:“老爷子是哪里人啊!”
  “山东德州的!”老人家现在听力似乎都恢复了。
  “那您是哪一年入伍的?”
  “俺是1945年入伍的,打了没半年,小鬼子就投降了。”
  还真打过鬼子?萧寒两眼小星星的坐了下来。
  “您参加的是那支部队啊?”萧寒问道。
  “说起这个话就长了。”老人家显然怕萧寒几人不耐烦听,欲言又止。
  “没事,没事,您说我们听!”萧寒接过王姐端来的一盘热腾腾的红烧肉,还有一盘红烧杂鱼。
  萧寒给老人拿了一双筷子,“大爷,您先吃,咱们边吃边聊。”
  老人岁数大了,牙口不好,林花儿也是有心了,萧寒看着两个菜。
  鼠强想起什么,跑到柜台,回来的时候,拿着一个红星二锅头,二两酒给老人家倒在瓷缸里,在倒酒的一瞬间,鼠强忽然想起了远方的爷爷,眼圈儿不禁红了。
  夹了一块红烧肉,老人家捧着瓷缸,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萧寒几人就静静地看着老人吃喝,眼睛里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抗日,多么遥远的名词,在年青一代里只是教科书里才能见到的事,现在,一位亲身经历过抗日的老人,风烛残年,却又光芒四射。
  老人想是许久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筷子一动,便收拾不住。
  “俺当年参加的部队就是游击队,但后来抗日胜利后,围剿国内国民党残部时,朱老总发话,把俺们跟几支部队给整编了,叫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八纵队24旅。”
  “就是180师!”鼠强脱口而出。
  “那是49年才改的。”老人家端着茶缸,喝了口酒。
  室内暖和加之酒劲上涌,老人家的面色显得红润饱满,“51年,180师入朝作战。咱们就改成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80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