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心思你别猜
这大师啊,就站在玉浓树下,一动不动,像个雕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身形像雕塑,不代表他脑子也是雕塑啊,肯定在思考着啥呢。
想从这地方出去,显而易见是不太容易,把他也给难住了。
天色逐渐的暗下来,这白水湾也陷入了黑暗之中,那边水面上不时的有泥龙扑腾的声音,还有鱼。
那些泥龙也不知道吃不吃鱼,若是专门给它们养的鱼,那这白水湾里投放了多少鱼啊?太少的话,显然也不够它们吃的。
但是,不管够不够它们吃的,阮泱泱是饿了。躺在床上,本想睡一会儿,迷糊了之后,腿上的疼痛倒是忽然加剧了。
闭着眼睛,眼泪沿着眼角往下掉,两鬓的发丝都湿了。
这种时候,无不想念起邺无渊来,至少有他在,她可以有发泄的地方。或者,哭的惊天动地,有人能安慰她。
总的来说,这算是一种孤独的状态,人只有在感觉到自己孤独的时候,那才是真的孤独了。在心里,惦记着某个人,才会感觉孤独。
除了邺无渊,她还想儿子,她的蒙奇奇。
若是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里,无事带着蒙奇奇去看看水里的泥龙,他肯定高兴坏了。
思来想去的,更是睡不下去了,疼,又饿,想睡都睡不下去了。
撑着身子起来,屋子里黑漆漆,窗子开着,这外头的星光,倒是依稀看得到。
什么叫做身残志坚,也就是她这样了吧,边哭边扒着床柱,桌椅,一路的往门口挪。
这挪到了门口,视线稍稍的适应了下,又顺着走廊往楼梯口挪。
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本就是挪着走,再加上看不清楚,就走的更慢了。
一共也没多少个台阶,她挪腾了好久,走下最后一个台阶后,伸手触摸想摸个扶着的东西,可是又摸不着。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魏小墨啊,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家伙。天黑了,这货若还‘活着’,这里岂会黑乎乎的啥都看不见。
“元息!”没招儿了,她不能走了,那条伤腿提起来,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张嘴喊元息。
有啥办法,建造这里的主人不在这里,她又瘸着,只能喊元息。
喊了一声,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她又接着喊。跟叫魂儿似得,夜里鬼听着了都得避开走。
喊了好半天,门口那里才有点儿动静,能听着,又能依稀的看到影子,她可算是不喊了。
那人进来了,并没有第一时间过来,反而不知道在那儿干什么。
片刻后,猛然一盏烛火亮起来了,阮泱泱也瞬时松了口气。反手把脸上的眼泪擦了,一边朝着桌子那边跳。
屋子里几盏烛火都点亮了,可不更叫人心里踏实。
阮泱泱坐在椅子上,还提着那条伤腿,一边瞅着元息。
这大师,是真的风采绝伦,尤其是这光线,他一袭青色的僧衣随着走动而拂动,他就跟在飘一样。
他若是个风景什么的,只用于观赏,绝对能成为这个世界的顶流,这风韵,世上独一份。
“大师,知道你是个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可是,我是个凡人,食荤吞素,五谷轮回,我这轮回之地空空如也,里头藏着的饿鬼都开始闹腾起来了。”她看着人家,一边说道。
“说人话。”她故意用那种腔调,听着阴阳怪气的。
“我饿了。”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饿了呗。她不是个仙人,食色她都需要,不给她,岂不是要她死。
元息看着她,也没吱声,只是静默了几秒,随后就转身出去了。
尽管他什么话都没说,但看得出来,他是想法子去了。
既如此,她可不就放心了,撑着桌子起身,找了一下这一楼的房间,随后慢慢腾腾的往那边挪。
这一楼的房间要更大一些,外面燃着烛火,这房间里昏昏暗,她站在门口靠着门框看了一会儿,这才看清楚了床上的确是躺着个人,魏小墨。
还算魏小墨有良心,没把他给扔地上,还放到床上了。
“魏小墨?小妖精?”喊他,虽是也并没怎么太期待他能醒过来,毕竟之前邺无渊拍他一掌,够他缓很久了。
的确是没回应,元息这一掌真够狠得,也不知他还得晕乎多久。
摇了摇头,她转身又慢慢的挪腾回去了,坐在椅子上,伤腿放在另一把椅子上。疼啊,眼泪还是不止。
这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她,指不定会以为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呢,或是遭了什么罪。但其实,也只是条件反射罢了。
说到底,一切都是顺利的,把元息困在了这里,已经成功一半了。
如何能打消他再疯狂下去的念头,这个阮泱泱不知道,但,时间总是好使的吧。
即便是不好使,那就一直耗着呗,一直困在这儿,耐心总还是有的。
相信,元息不在东夷,邺无渊在伺机把阮小羽那家伙给控制住了,群龙无首,东夷小胖皇帝就有机会了。
再说,邺无渊知道她做了这么多目的是什么,他必会抓紧机会的。
他是个将军,守家固土,可是,他还是个父亲还是个丈夫啊。
那么多年了,数次生死边缘徘徊,他更想好好的做个父亲,做个丈夫。
趴伏在桌子上,她又开始想自己的蒙奇奇,心头揪的紧,好想他啊!
想抱他,想自己吃东西让他在旁边馋的流涎,更想亲他的小jiojio,肉呼呼的。自己生的,从头到脚,哪儿都可爱,哪儿都招人喜欢。
这思念起来,真跟生病了似得,一下子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蔫蔫的,生气全无了。
白水湾里的东西噗噗腾腾,它们好像还挺欢乐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了,在噗噗啦啦的找食儿吃。
伴随着那些泥龙在扑腾,她趴在桌子上也显得更没魂儿了。
门口那里,终于来人了,元息大师回来了,还单手托着一个精美的托盘。
走进来,把手里的托盘放到了桌子上,那上头是一个挺大的瓷碗,瓷碗里是粥。、
“用饭吧。”他说,一边看着趴在桌子上好像没了半条命的人,淡淡道。
阮泱泱慢慢的起身,往桌子上一看,眼睫上还挂着泪呢,倒是眼睛跟着亮了。
“大师这粥煮的真不错,不稠不淡,虽是寡淡了些,但好歹能救命。多谢!”评价了一下,她就拿起汤匙来喝粥了。而且,瞧她这架势完全是要自己独享,并不打算分给做饭的人一些。
元息在对面坐下,他也没有要分一些的意思,说他是圣人也不为过,因为完全可以不吃五谷杂粮。就好像,只要每天吸露水就行了。
“魏小墨什么时候能醒?他若不清醒过来,这一日三餐,可能就得大师给承包了。依我看,大师好像也只能煮煮粥了。”这连续的喝粥,啥样人也撑不住啊。
“明日就醒了。只能煮粥,你是觉着不好吃么?”若是不好吃,她现在在做什么。
“我没有说不好吃啊,能救命的。”饿的时候,树皮都能嘬出甜水来。
由此可见,好吃不好吃的,已经不在可数范围内了。只有一个效用,救命。
“魏小墨明天才能醒,待得他醒了,你们俩还要继续拼命吗?若是不觉着累,那你们就接着打。倒是我腿疼,得找个事儿消磨时间,不然的话,只会更疼。你说那白水湾里的泥龙伤人厉害不?我始终都没看清楚长什么模样呢,不知能不能钓上来一只。”她吃的差不多了,到底是一大碗,她胃也装不下,吃不完。
“钓上来一只?它们会把你拖下水的。”元息不知她是不是过于幼稚了,居然还有这种想法。不说看没看清楚那些泥龙,单单是用耳朵听,也听得出它们有多大的力气。一条泥龙,能轻松的咬死一头黄牛。
扬了扬眉,阮泱泱歪头想了下,“我觉着,人还是得有梦想的吧。用于探索和试验,没准儿,我就成功了呢。”
“嗯,想吧。”元息觉着,她最终也只能想想了。
“看吧,这就是大师你特别无趣的地方了。这若是换了魏小墨,肯定会和我一同想法子用自己的力量捞一条泥龙上来。这么好的地方,虽是被困着出不去,可是,换个心态嘛,就当是来团建的。”她眼睛还朦胧着一层水雾呢,说起这些话来倒是不耽误。所以,就真的是叫人难以分辨,她现在到底是难受还是不难受。
元息看着她,也不说话,若是看他的眼睛,似乎他好似有千言万语吧。可是,他又不说,鬼知道他存在心里的话是什么。
“其实,你能一路跟来,还是叫我有些意外的。我想,这其中,必然是有些我们都承受不了的因由。大师可能是不想的,可是,又难以控制对不对?我觉着吧,这也不是不能解决的,其实很容易解决。有时候啊,幻想出来的,和实际面对的,是不一样的。你知道有个词,它叫做破灭!”静悄悄的,只有阮泱泱的声音在室内环绕。
她说话时是恬淡的,眼睛里还有泪,瞧着就更是几许楚楚可怜了。
元息没有回答,只是在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这个世道虽是有它自己的规则,可是,实际上这些规则是用来束缚守规矩的人的。对于不守规矩的人来说,什么都不算。我们都一样,在这方面,全然无畏。可又正是无畏,才随心所欲呢。就像我,这若换了其他寻常普通的姑娘,和魏小墨这样一个男人跑出来找乐子,那还不是得被夫家扫地出门,顺便扣上一顶荡fu的牌子,被唾弃至死。但我家将军不会这样啊,纵容至极,我自然是一心向他。我和大师,就更不可能了。”她平静的说着,反正,这些话迟早得说。有些时候啊,摊牌就得趁早,希望这个东西,没有期望,就不会存在希望了。
“那又如何?”她说了一大通,换来的是他这四个字。
好吧,听到他这话,阮泱泱就明白了,元息的‘不守规矩’,那才是登峰造极。他更不在乎,什么她和邺无渊是一家人,什么她心里只有邺无渊,什么他们已孕育孩子,等等等等,都不在他思考范围内。
他忠于的是什么,是自己的想法。但凡他想,那就是想,想叫他停止,太难了。
深吸口气,阮泱泱耸了耸肩,“好吧,那没办法了,我就只能等着大师自己破灭了。”她抠脚挖鼻孔总行吧,有时往往最简单的,最直观的,才最具冲击力。
起身,提着那一条腿,一手撑着桌子,她打算上楼去。
这都半夜了吧,是又累又疼,但脑仁儿疼,特别累。
这个地方是适合养老,可是和元息一番交流,她脑子里像坠了个千斤坠儿似得。
她这站起来准备上楼了,那边元息也起身了。
他绕过桌子过来了,一手撑住了阮泱泱的手臂,显然是要送她上去。
她歪头斜眼看他,一副并不领情的样子。
“不走?”他还是那样看着她,好像从始至终,他表情就没变过。
“走。”点头,干啥不走,有人扶着出力还不好。
他扶着她往楼上走,配合她的步调,一下一下的。楼上黑,走出了烛火的范围内后,阮泱泱就是睁眼瞎。
完全是借着元息的力道上了楼,回了房间。
进了房间,他就松开手了,阮泱泱也自动的停在了那儿。
他去做什么了,片刻后,房间里的烛火也亮了。
光线朦胧,但好歹是个亮儿,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阮泱泱松口气,“谢谢。”不管如何,谢谢还是要说的。
元息转身走了过来,看她站在那儿金鸡独立,他也没伸手,只是那样看着她。
阮泱泱缓缓的扬起头,也看他,这个时候,她是真想窥探一下,他脑子里是什么构造。
是的,凡人是猜不出大师脑子里是有些什么的。
他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否定了些什么。但是,他又忽然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