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迷失
从地上挣扎着撑起，恍惚间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呸出嘴角的杂草，用手指抠出齿缝间的泥土混着唾沫吐出，朝林外爬了一段。荀川翻身仰卧在地上，双手枕于脑后，眼中怅然若失。
头顶星空璀璨，幽光荧荧错落，正如无数年间每个晴朗的夜。
“今晚的月，不勾云，不沾星，好生孤独……”荀川看着头顶的满月，语气低沉而失落地道。
顶轮成功打开，灵力回落丹田依然充盈，他心中一片澄澈，纤尘不染。
随手拔起一根干净的草塞入口中。
青山镇的岗顶，荀川曾一次次像现在这般安静地躺着，眺望星海。
对于荀川来说，浮丘洲很大。对于整个宇宙而言，浮丘洲很小。
正因为小，所以不管在浮丘洲的哪一处，头顶的星空都一模一样。
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矮岗，回到那不结果子的老枣树下，和过去的自己重合。
“春挂桃符夏捉蝉，捕着秋风嗅稻香。围炉暖看漫山雪，又是一年好春光……”
念着瞎编的诗，不知为何，荀川忽然很怀念过往那些令他厌倦的日子。
舔了舔嘴唇，莫名想起那淡出个鸟儿来的味道。
“老爹，渺声。我想吃东西，白粥配烧饼就行……”
山神庙的最后一夜，他头回喝酒，一饮便是一坛。原想同二人一道把酒当歌，欢度良宵，却终于醉生梦死。
唯一好的是，醉后的他，将满溢的离别愁绪抛诸脑后，睡了人生第一个彻头彻尾失去意识的觉。
……
过了好久，觉得眼睛有些乏了。荀川从乾坤袖中拿出第二枚固元丹，将它放在眼前透过月光细看。
“当真是仙丹，效果极妙，不知具体如何制出……”荀川面无表情地喃喃道。
接着，他张大了嘴，将固元丹丢进口中。
没来得及嚼，丹药便如生了脚一般，自动溜进腹中。
经过开顶轮的剧痛折磨，他已有了经验。就这么仰卧着，连打坐都直接省去，不时微蹙眉头，时而又皱紧眉头。
这次，除了眉心处极为强烈的痛感之外，荀川别无感觉。仙餐的后劲很足，让他持续灵力盈满，也保证他开命轮必然成功。
一盏茶时间后，荀川缓缓睁开眼。
眉心有微光一闪而逝，坐起身，荀川的世界豁然开朗。
“这就是小眼通？”
仿佛左眼复明一般，荀川的视野瞬间开了许多。
眉间轮，打开后成就小眼通，极限视角，可观脑后，从此再无盲区！
生平第一次感觉视野如此开阔，这让荀川有种重生之感，激动之情，无以复加！
“我也能消除视障，与常人一样……”
“再无盲区了……”
站起身，荀川跑跑跳跳，四处观望，恨不能将一切景物尽收眼底。
他想大声欢呼，又恐引来林中妖兽，只能径自哑然傻笑。
虽说小眼通可以扩张视角，但其基于双眼本身。若将他唯一的右眼挡住，依然还是一片漆黑。
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只要荀川一个念头，他便能用脑后视角将眼前视线覆盖，再一个念头便能复原回来。
这对战斗力的提升极大！
搏命之时，比的就是反应，能躲开一道攻击，就能少受一道伤。
许久，他过了那股兴奋劲儿，缓缓坐下。
几乎刹那间，心中便平静无波。
风停了之后，密林静得可怕，就连虫鸣都随之消失。
荀川想起小时候姜不韦为了不让他半夜上岗，胡乱编撰用于吓他的故事。
只道林中有那鬼脸山魈，成妖后千变万化，可装扮美女，万种妖娆，专门吸食人的阳元精魄。
此刻，他看向密林，只觉得似乎真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朝他招手。
冷不防打了个寒颤，荀川再次跳到树上，见周围树叶密集包裹，这才安心许多。
“该开右脉了！”荀川自言自语道。
说完，他闭上了眼，开始打坐。
一炷香后，他入定了。这是他平生首次入定！
心如止水，似感受不到时光流逝。
开右脉很简单，只要本身的灵气充裕，底子够足，在开了顶轮和眉间轮后，首次入定便会自动冲击右脉。
荀川恍然不觉外物，世界仿佛再次消失。除了空空荡荡的内心外，一无所有。
……
太白星升空，破晓降临。
一道不可见的透明光圈正笼罩着荀川四周方圆十丈。
随着他从入定中醒来，双手轻轻掐诀。
只见透明光圈顿时收缩，带着方圆十丈内所有天地元气归来，狠狠压进他的右脉之中。
已经打通却还未成型的右脉，依托这十丈见方的磅礴元气缓缓显出形状，似一条透明的光道，看不见摸不着，只有荀川能感知它的存在。
“结束了。”荀川从树上跳下，一切都显得轻轻松松。
一夜之间，双轮一脉打通，效率惊人。
“有钱就是好……就是钱难搞。”荀川感慨道。
右脉和左脉一样，一旦打通，灵力的强度便会直接拔高五成。
修士之间的战斗，忽略法器、功法，除了灵力总量和恢复速度外，便是灵力强度。而这三者之中，灵力强度的重要性又首屈一指。
“前期只要有资源，我的修行速度绝不在仙骨之下。”
“仙骨的优势，当是体现在修炼后期。只是更高境界的修炼之法我暂时无从得知。”
“要是能提前知道该多好，我就能提前充分准备……”
叹了口气，荀川将黑铁剑取出抱在胸前：“有的时候，一步一个脚印也不见得就是好事，至少限制了我的未雨绸缪……”
晨风再起，密林中满是叶片的唦唦声。三阳鉴还未完全发力，光线力道不足，林中依然略显幽暗。
“这么大片林子，也不知上何处寻那赤狐佩。”荀川摇头无力道。
将赤羽从贴身的衣物中拿出，低眉看去，正如初见时一般好看。
“给点反应吧，或者给个指引？”荀川抬起赤羽指着四面八方，可赤羽毫无波动。
“这到底是个什么宝贝。要不然……我用灵力刺激一下试试？”
想到这，荀川将灵力从掌心输入赤羽之中。
忽然，只见那赤羽微微一亮，将他输入的灵力尽数吸收。
可紧接着，一道巨力从手心传来，赤羽竟将吸收的所有灵力尽数吐出，还给了荀川毫无防备的手掌。
“啊——”
一声惨叫，荀川手掌一松，扔下黑铁剑，右手紧紧捏住左手手腕，仿佛被人用大铁锤狠狠抡了一下，掌心瞬间肉眼可见地肿了一圈。
龇牙咧嘴地蹲下，荀川脸色涨红。足足半晌，经过好一阵修复，这才将左手恢复过来。
“方丈大师说的不错，这赤羽果真有灵性！若是凡物，便只会收，哪里会还。”
“也罢……漫无目的便漫无目的吧。仔细找找，或许运气好，真能寻着也说不定！”
……
一路向深处走，一个多时辰后，天色渐亮，荀川从出神中醒来，却发现脚下的路竟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或许是走的人太少，根本就是一条半截小路而已。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身处密林，完全失去方向。
抬头一看，头顶除了树冠外，便是三阳鉴的巨大虚影。
纯阳仙山范围内，无论在任何一处抬头看三阳鉴，其位置都相同，无法分辨具体方位。又赶上这几日山外大雪，天气不好，看遍天际也找不到日头所在。
“我是打哪边来的？”荀川抠抠鬓角自问道。
“算了，先看看南边在哪儿！”荀川说着，操起黑铁大剑，一击斩断一颗大树。
正常来说，年轮密集的方向是北方，稀疏的一面则是南方。可这树的年轮竟是一圈环绕一圈，无比均匀，毫无密集可言。
接连砍了三棵皆是如此。
他开始后悔自己放空脑袋，出神赶路，却没注意地上。
这四周的树并不是很密，每棵间距达一丈多宽，出神的人会将这些间隔当做路来走，荀川这时再想回头已经来不及，或许那根本不是来时的方向。
跳上树顶，荀川更是一头雾水，只觉得四面八方皆是无尽的树木，身处林海，不见五院也不见内宗。
“这下麻烦了……”荀川蹙眉道。
下了树，按直觉随便选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去，他想到一个方法，将黑铁剑拖在地上，边走边画出一条直线，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会绕圈。
“无论如何，总不能坐以待毙！只要走直线，应当就能出去……”
“一开始就不应该选这偏僻的小路！”荀川嘟囔道。
饿死累死倒不至于，毕竟有灵力撑着，身上还带有五枚凝气丹。
可就怕突然冒出个强大妖兽来，一口将他给吞了。
恐怖之地，不宜久留，万事以保命为先！这句话几乎成了荀川的人生信条。
……
过了午时便是未时，荀川已经走了近三个时辰。
因脚步极稳，所以能肯定自己走的是直线，未曾歪了半步。在狩院时，他曾遥望过这片密林，看不到边界。
但密林再大也在仙山之上，哪怕此地已非主峰，但以他的腿劲，只要不绕路，估计最多不超过一天定能走出。
恰在这时，一阵猛烈的气流突然从耳后传来，荀川反应极快，小眼通几乎刹那间便自动看向脑后。
只一眼！荀川汗毛倒竖，一只足有大腿粗细，长达丈许的三眼蛇，正对他后脑扑来。
它速度极快，小眼通耽搁了这么一瞬间，荀川再想提剑动手已来不及。
还好他早有准备，一路上每次换气都满满憋足一口，以防万一。
间不容发之际，眼看三眼蛇的血盆大口便要含住他整颗脑袋，荀川抬起手掌，放在面前，附带着灵力，猛地将那股气从喉咙喷出。
来自山神庙的大风呼，这是极为磅礴音浪流，经过荀川掌心阻挡后分成两股，往耳后窜去。又在后脑合二为一。
荀川毫无留手，与庙前对道童使用时不同，这次用了足足十成威力，更附带了灵力加持。
有了灵力的束缚，音浪便被牢牢锁成一股。三眼蛇的反应同样迅速，见劲气扑来，连忙将嘴合上，想要扭头用鳞甲抵抗，只可惜距离太近，合嘴的速度又岂能赶得上音速。
只听“咚”地一声沉响，如撞了一口铜皮古钟，音浪狠狠窜进它口中，顺着食道一路畅通无阻，直至从尾部穿出。
三眼蛇发出一声惨叫，软弱无力地落在地上。
几乎在呼出的刹那，荀川便提剑转身，见三眼蛇被击飞，毫不犹豫对着蛇头就是一剑。
剑气瞬间迸发，如一道透明的弦月飞驰而过，似大刀切葱一般，毫不费力便将三眼蛇脑袋剁了下来。
荀川心跳极快，喘着气，呆呆地看着身首异处的怪蛇一阵心悸！
“还好……差一点命没了……”大风呼之后，喉咙干涩无比，荀川废了好大劲才咽下一口唾沫，虚汗直出。
半晌，缓缓走上前去，荀川将剑放在了蛇口之中。
“叮”地一声，那蛇头竟一口咬住了荀川的剑。
“死了还这么倔强！”荀川叹了口气。
杀蛇之后要埋蛇头，这道理在妖兽中应该也是通用。用黑铁大剑挖了个坑，抬脚踩住蛇脑袋，将剑轻轻一抽，蛇头应声而落。
又将坑埋好，荀川这才缓缓走向三眼蛇的无头尸身。
地上的血水发出恶臭，大风呼不仅贯穿了蛇身，更将它内脏一并带出，炸得稀烂。
随手一挥，对着蛇腹又是一剑，微微发白的表层顿时皮开肉绽。“撕拉”一声如裂帛般痛快。
俯身用剑挑开定睛一看，里面有一颗拇指头大小的淡红色小球。
“这小小一只蛇，竟也有妖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