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芥子感应篇

  ……
  荀川没有立即上前。
  原地顿了顿,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方才应道:“不知门外何人?”
  “我乃符院管事李钰,速速开门。”
  “怎么哪儿都有管事……”荀川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似还未从打通小周天的挫折中回过劲儿来。
  上前取下门栓,开了门,门口正站着一位约莫二十来岁的男子,脸色难看。
  “不知李师兄上门,有何贵干?”荀川礼貌问道。
  李钰上下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袖口的乾坤袖后,微微一滞,又慢悠悠道:“师弟是新来的?”
  “才刚进门,尚未坐热,师兄若不信,大可摸一摸。”荀川侧身指着蒲团内心偷笑道。
  “罢了。估计是管事房那位没跟你讲明,外宗弟子进门后要第一时间挂上名牌。若不是得了通知,方晓符院新来一位弟子,长老定要于我一番数落。”
  “荀川木讷,给师兄添麻烦了。”
  李钰摆摆手道:“不知者不罪。你叫荀川?”
  荀川点头肯定。
  李钰跟着点点头,又看了眼他袖口上的乾坤袖纹印道:“师弟从何处得来的乾坤袖?可是哪位宗门长老赠与?”
  荀川一听,这才想明白,为何李钰和管事房那位师兄,都对自己忽然改变了态度。
  眼珠一转,只听他挠了挠鬓角道:“此事……还是不说为好。只能告诉师兄,我是下品凡骨……嘻嘻。”
  “下品凡骨?”李钰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二者一结合,忽然想通,只听他哈哈一笑道:“我们外宗都是凡骨,什么上品下品,实际都半斤八两。我一看师弟,就知你是有大造化之人。”
  “师兄过誉,师弟愧不敢当。”荀川也摆出一副笑脸,拱手道。
  “欸!师弟不必过谦……不过众人皆对我符院避之不及,不知师弟为何要来此地?”李钰带着一丝疑惑道。
  荀川一听,心中一紧:“避之不及!?此话怎讲?”
  李钰看了看他,心里升起一股怪异之感,按理来说,既有长老保他进宗,多半也会告知五院详情,为何荀川却一头雾水?
  沉默了一下,李钰依然解释道:“五院之首当属狩院,日常与妖兽作战,不仅能磨炼修为,更能获得大量资源,众人挤破头都难进。符院就是个苦力院,师弟哪怕选择膳院也比这儿好上十倍。”
  “苦力院?”荀川眨了眨眼,只觉得多半被管事房那位给骗了,心中隐隐有些懊悔。
  “管事房的师兄确实问过我是否要进狩院,但我考虑猎杀妖兽存在危险,便选了符院。都说画符乃纹师入门必学,不知师兄这苦力二字何解?”
  “画符?”李钰噗嗤一笑,摇摇头道:“若真是画符,苦一些又有何妨。”
  只听他喟然一叹,五味杂陈道:“我们符院乃是制符之院,而非画符。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师弟莫要弄错了。”
  “制符?”荀川眼角一抽,拧着眉道:“符不就是一张纸么?还需讲究制法?”
  李钰见他被骗,有些可怜,便拉着他到桌旁坐下道:“师弟有所不知,你所说的是凡人之符,只要注入修士灵力,便有一定的辟邪作用。而我们修士所用之符,乃是灵符。种类繁多,符底多为木,也有金属和石质。在以草木精华画框聚气,方能使用。”
  荀川听得云里雾里,有些不明所以,也不作答,眼神茫然地看着李钰。
  李钰见他没听明白,便从袖口中拿出了一道木符递给荀川。
  荀川接过一看,木符为长方形,削得几如纸薄,隐约有桃木香气传来,可以确定为桃木所制。
  未经画符,上面没有任何字迹,木符边缘则刻着一道长方形浅沟,以草木精华注入其中,如一个回路般不断循环流淌。在回路之中,空荡荡的木符中央,明显能感受到困着一股充裕灵气。
  “这是桃木灵符?”荀川仔细观察着喃喃道。
  李钰不置可否道:“确切点说,未经画符的叫做底符。桃木是最低级的符底,符底越高级,承载的草木精华就越高级,其中蕴含的灵力更多,画出的灵符威力才越大。”
  从荀川手中拿过底符,李钰指着外圈的凹槽道:“看到这方形凹槽了么,用刻刀在符底的最外圈刻上一个凹槽回路,回路越直,则品质越高。必须一气呵成,一刀刻出四边。之后再用灵力提取草木精华注入槽中,底符便制作完成。”
  “所以,师兄所说的苦力,便是制符?”荀川问道。
  “制符二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很困难。”李钰将灵符小心收入袖中道:“首先得去林中伐木。宗门树木与凡间截然不同,根根粗大异常,坚硬无比。砍下一方后进行削木,像我这张灵符薄如纸片,是为上品。”
  “确实很薄。”荀川点点头道。
  李钰一脸骄傲之色道:“有了底符才能进入制符阶段,越薄,刻槽的难度就越大,若刻破了,便废了一张。师兄我在符院多年,每次仅需五张便能成功刻制一张。初入院的弟子,二十张符底能成一张就不错了!”
  “既不学画符,刻来何用?”荀川不解道。
  “自然是供内院所用。比如狩院,每次猎杀后,大部分都要上缴,剩余的部分则由弟子之间分配,可自由交易或自用,也可上缴宗门换取贡献。”
  “师兄的意思是,我们也需要上缴底符?”
  “正是!每十天,符院弟子需缴纳桃木底符二十张,相当于每天两张。若缴纳之符似我袖中这枚上品,则只需十张。铁木底符只需五张,而上品铁木底符两张即可。”
  荀川正想问有关铁木灵符之事,李钰却又补充道:“师弟才刚入门,师兄劝你不要好高骛远。除非开了七轮三脉,否则无论如何是砍不动铁树的,老实做桃木符罢。”
  荀川微微蹙眉,沉吟少许道:“若是缴纳不足,该当如何?”
  “放心,只要不偷懒基本都能完成。若连续三次缴纳不足,却又弥补不了,超过十枚以上,符院长老那里定免不了一通重罚,甚至逐出宗去。”
  荀川闻言,吸了一口气,而后用力呼出,定了定神道:“请问师兄,哪里有桃树和铁木?”
  “符院后山,漫山遍野皆是桃木和铁树。切记不可连根砍,需留一人高。宗门有地脉,一年后铁树和桃木便可复原。”
  “荀川明白!多谢师兄。”
  “不必客气,这本是我应做之事。若有问题,可来五院管事处寻我。八天后,冬月二十,我会前来收取灵符。师弟准备好十六张便可。若不足,记得提前找其他宽裕的师兄赊一些,能缴足尽量缴足,不要让我难做……”
  “一定!”荀川点点头,起身将李钰送出门。见他走远,这才回到房中坐下。
  回想着方才的对话,荀川有些担心。
  “八天缴足十六张……每二十张才能勉强成一张。也就需要三百六十个符底……”
  “平均一天至少要削出四十五张……”想到这,荀川有些头疼。
  这和他预想的宗门生活截然不同。
  原以为进了山,只需要好好修炼,不用再打水扫地做饭,没成想却从打杂升级成了苦力。
  “内宗弟子,宁有种乎!凭什么我们辛苦劳作,却只为了给他们提供资源!”荀川心中不平,愤然道。
  端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到了一杯,仰起头,一口饮尽。
  壶中泉水明明甘甜可口,此刻尝着却有些发酸。
  半晌,荀川眉头一松,将水杯放回摆好,往桌上一趴道:“算了,还是抓紧时间勤奋修炼,好早日进入内宗。省的受这档子鸟气!”
  此时日头渐西,荀川没打算再出门。
  将床上那块空白的木牌拿起,用黑铁剑刻了自己名字挂在门外,又将门栓插上。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直到心完全沉浸下来后,这才起身坐在蒲团上,接着打起坐来。
  宗门弟子砍树需要耗费大量灵力,靠体力多半是撑不住的。
  荀川这次换了一个方法,先将元气吸至身边,待足够充裕后再纳入体内。
  这样一来,一次性进入体内的元气量足够大,打通小周天就容易的多。
  屏气凝神后,荀川开始感受天地间存在的元气。
  “方丈大师曾说过,修行的本质,是感应和操控天地元气。所谓道行,便是本体与元气亲密度的提升。修为越高,则元气对本体越亲密。境界高者,天地元气可如臂使指,任意使用。”
  “灵力乃是元气进入体内后的具现化。自然之中,一花一木,一山一川,皆有元气。天地间游荡的只是其一,而藏在花木山川中的更多,需凭心感应……”
  “此能力实乃天生,与根骨无关。佛门子弟比起仙门修士,因为心性的原因,更具备对万物的亲近力。”
  该法名唤《芥子感应篇》,荀川根骨虽差,但胜在从澄泓这学了感应之法,说不定能用上。
  想到这,荀川试着去感应身边一丈内,房间外墙的墙角上所生的一棵杂草。
  未几,似接收到荀川意念,原本静立不动的杂草开始微微摇摆,给予荀川某种说不出的呼应。
  “有门儿!”
  连忙收紧心神,将所有注意力放在那株杂草上。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忽然那杂草猛地左右摆了摆,进而,有一丝极为精纯的元气缓缓吐出,穿越墙体飞向荀川。
  原本周身就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元气,当这一抹靠近后,元气量竟忽然增加了三成之多!
  “方丈大师不愧高人二字!”
  荀川大喜,连忙缓缓将四周的元气一点一点纳入元门之中。
  随着元气被吸纳一空,荀川体内的元气总量比第一次打坐多了足足一倍不止。
  “应该够了!”
  按照心法元门篇所示路径,荀川开始再次运行小周天。
  果然。
  比起上次来说,这次的运气要轻松不少,那股阻塞之感消失了许多,勉强还算顺畅。
  半个时辰后,荀川睁开眼,眼底藏有一道精芒。
  将一口浊气呼出丈远,缓缓起身,他嘴角扬起一抹洒然之笑。
  “总算是打通了小周天……”
  虽离打通任督还有一段距离,但却是不小的进步。
  将黑铁剑收进乾坤袖,荀川打开门,走出房间。
  看了看四周,远处有一块青草高地,花木甚繁,正适合,但唯独少了一块可以打坐的石头。
  “不可坐于青草之上,以免毁了生机。”
  “佛门皆道,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此理于草木等同。草木有灵,善待之则有返。”
  “我如今修为不足,未到身轻境界,不能踏草无痕。还是换个地方……”荀川心中暗道。
  又在符院逛了一遭,四处看了看,直到在一个下坡处发现一棵三丈高的桃树,四周草木虽稀,也足够他吸纳之用。
  荀川走到树旁,仰头仔细找到一节貌似还算结实的粗枝,只见他双脚微微用力,腾起近乎一丈,稳稳当当地落在树上。
  “我修为太浅,只能感应一丈方圆,在高便够不到周边花草。那就这了!”
  闭上眼,天色已渐昏暗。最后的落日余晖洒下,三阳鉴将息。
  重复着房中的动作,荀川放出所有意念,一次感应周边三棵花草。
  ……
  内宗,聂豫荆睁开眼,身上有白气冲出,震的兽皮衣一阵鼓动。
  此刻的他,任督已经完全打通。
  推开窗,目光远眺西方天空最后的残阳。
  半晌,他用手敲了敲窗棂喃喃道:“小默,远空山,要入夜了。”
  乾坤袖一闪,聂默从房内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缓缓走出,如隐藏在黑暗中的一抹影子。
  他依然伸着舌头,舔舐那根仿佛永远吃不完的糖葫芦。
  一双大眼微闪,嘴角露出隐隐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