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问道正阳观

  平遥城,纯阳宗仙域三十五城之一,沿山而建。
  正阳观便坐落在城西的一处湖畔。
  冬月十一,正值每月上旬正阳观初次筛选的时间。
  有观中道人坐于门前,将来自各地上门求仙缘的信士筛查一番,若遇着看起来聪明伶俐些的,便统一收入观中,待观主考核之后,发放极少数的入宗名额。
  正阳观辐射周边六城,人口过千万,每日上门求缘者络绎不绝,观前的大片空地早已被塞得满满当当,众人皆怕来得晚些便失了先机。
  今日大雪,观前依然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好一派热闹景象。
  直到正午时分,怀抱黑铁大剑的荀川终于抵达平遥城。
  将手伸进袖口摸了摸,确定老和尚给的佛珠还在后,这才放心许多。
  “信物可不能丢,方丈大师吩咐过,要将它交给观主。”
  因囊中羞涩,只匆匆在街边买了两张大饼塞进胸口,以作饥时裹腹之用,又寻路人问了个大致方位,连忙赶往正阳观。
  未几,行至观前,见那人山人海的架势,荀川不免心中诧异,掌心攥着的念珠也不自觉紧了几分。
  “疯了!竟有这么多人要入观,那我这佛珠——”
  荀川呆立斟酌少许,他愈发觉得自己这行为像在走后门。
  但考虑到这是老和尚送的,若不用,怕是辜负了一番心意。
  “老爹说过,方丈大师是高人。既是高人,做事一定有其用意,否则只需教我来排队摸骨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看了看四周的人群,他最终还是决定把念珠用了为好。
  自己无财无势,犯不着跟这些穿锦戴玉的公子哥儿去争个高下。
  “正阳观只是求仙缘,迈出这一步后,还要进宗门开仙根……”
  “也不知这仙根是个什么东西,我有是没有?”荀川微皱着眉,窃兮兮地咕哝道。
  正愣着神,忽有一执拂尘的道童从观中走出,清了清嗓子后,带着几分骄傲之色将拂尘往臂上一甩,高声嘹道:“已成年者,分左右两列站好,排队上前摸骨。筋骨佳者,可入观中!”
  “摸骨?”荀川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原本的一锅糊粥忽而齐刷刷地化作两条长龙,不过几个呼吸,就剩他一人孤零零站在中央。
  本以为荀川也会入列,可过了好一会儿,众人见他依然兀自伫立不动,便纷纷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荀川穿着一身粗布衣,脚上的布鞋早已洗的发白。而来此摸骨者,大多都是些富家子弟。
  只有富家子弟才有从小习武的条件,这是为日后修炼打下基础。
  一副好躯壳是修仙第一步!
  人的身体就像一个大炉,不管是元气灵力还是经脉丹田,皆藏纳其中,乃一切之根本。
  “沙坪城,杜宁,年十六,筋骨佳!”一个声音忽而响起,第一位摸骨通过者已经诞生。
  恍惚间被这声音醒了神,荀川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脸颊微微发烫,连忙低头咳嗽两声,深吸一口气,将心渐渐沉下来。
  直到神色如常后,这才起脚径直往前走去,步步稳如山岳。
  阶上道童居高临下扫视一通,见他行为反常,似乎完全无视自己所言规矩,蓦地眉头一皱,对着荀川抬起了手掌,示意停止靠近。
  但荀川宛如没看到似的,径自继续走来。他个子虽不高,但步伐却不小,很快便离道童不过三丈远。
  道童见状,脸色刹那间阴沉下来,带着命令口吻道:“前方抱剑这位,摸骨请左右排队,莫坏了我观中规矩!”
  荀川眼神坚定,直到站在了台阶下方才停住脚步。
  只见他闭眼而后睁开,将黑铁剑抓在手中,微微抬头对着道童抱拳拱手道:“烦劳小师父通禀一声,在下要见贵观松灵观主。”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不知是谁哈哈两声,众人开始纷纷讽笑起来。
  就连那道童脸上的阴沉都散了几分,取而代之是毫不遮掩的讥嘲。
  “为何发笑?”荀川抬眼问道,目光里并无怯弱。
  “你这人好生无礼,众人皆按规矩排队,你却偏要特立独行。且扭头四处问问,个中有哪位不是来见我家师尊的,岂能都像你这般胡闹!”道童皱眉斥责道。
  “我和他们不同。”荀川说完,往前将手一摊,露出掌心那颗圆润的念珠又道:“这是信物,请小师父转交给观主,观主看了便知我来历。”
  众人闻言,纷纷伸颈侧目来看。
  道童则先是一愣,当确定荀川手中是颗佛珠后,当即忍俊不禁,捂嘴忍笑起来。
  进而面露嘲讽道:“这世间竟有人拿着佛家念珠来道观寻缘,可真是闻所未闻的稀罕事,倒要谢谢你,让小道今日涨了些见识!”
  “莫不是寻错了地方吧?”有人问道。
  荀川神色一滞,正要解释,却又听人大声附和道:“可不是嘛!也不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头顶上方的牌匾!这儿是正阳观,不是正阳寺,更不是正阳庵!”
  众人闻言,哄然大笑。
  荀川心中叹息,轻轻将伸出的手收回,默默地深吸一口气,胸腔一鼓声若洪钟般道:“在下要找的,正是这正阳观!”
  此话一出,如雷声贯耳,更隐约有狂风袭来,直扑道童,吹的他脚步不稳,连连后退了四五步。
  四周刹那间阗寂无声。
  这并非什么内功,也非灵力,乃是山神庙独门绝技“大风呼”。
  最大程度提升胸腔的共鸣,并将那口气从喉咙内瞬间迸出。
  因为荀川不爱待在庙里,每日修行一结束便立刻逃到岗上躺着,有时不慎睡着便误了饭点。
  养父姜不韦懒得上去找他,所以自创此法用来“招魂”。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但‘大风呼’可以!”
  荀川死皮赖脸求了大半年,才从姜不韦那学来此招。
  之后,父子二人便经常有一搭没一搭地离着几十丈远隔空对话,往往能惊的鸟兽退散,鸡飞狗跳。
  还记得第一次近距离被姜不韦用“大风呼”骂娘时,荀川吓得好几天没缓过来。
  如今用在此处,正好震慑一下这个趾高气扬的道童。好在荀川收了些力道,只发出堪堪三成而已。
  即便是这三成之力,也震得道童仿佛魂魄出窍,半晌都处于恍惚之中,天旋地转,耳鸣嗡嗡。
  待他回过神来,这才认真仔细地瞧了瞧荀川,见此人唯一露出的右眼眼神坚定,静若深潭,似乎不太好应付。
  眼珠子转了转,便又往前道:“你既如此确定没来错地方,那就将信物交来罢,待小道去师尊跟前通报一声。”
  “早这样不就是了。”荀川在心中摇了摇头,摊开手掌再次拿出念珠,道童则连忙下了台阶拿起。
  “且先在此等候,小道去去便来!”话毕,他转身便往观里快步走去,进门后向右一拐消失在荀川视线之中。
  道童并没去找松灵观主,荀川让他当众出糗,此事岂能善罢甘休。
  往前走了没多远,他便停下脚步,只将那念珠往花坛里随手一丢,神态阴冷道:“真不知是打哪来的野小子,竟如此无礼。拿着个破念珠还想见师尊!我呸!”
  佛道两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无甚交集。他身为观主座下唯一弟子,也从未见过观主与和尚有什么来往,所以压根就不认为这念珠真的会是什么所谓信物。
  又在长廊上站了一小会儿,道童这才神色宽松地缓缓挪步,往观门走去。
  荀川很有耐心,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抱剑站着。
  见道童出现,便径自抬脚往阶上走去。心想这道童定是来请自己入内,无需其他多余客套。
  “慢着!”道童忽然开口,再次立起手掌挡住了他的去路。
  荀川脚步一滞,心里升起一股不妙之感,缓缓抬头皱眉看他。
  只听那道童放下手掌,与他四目相对,眼底掠过一丝狡黠,扬起嘴角,一句一顿道:
  “我师尊说了。”
  “他不识得此物。”
  “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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