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昨夜星辰 5

  叶渊受了讽刺,竟然想不开要辞职下海。被叶父好一顿训斥。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叶父也不愿意看他消沉下去,就向章家父子提亲。
  章家的男人们都是同意的,毕竟叶家和章家交情颇深,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互相扶持照应,好过一个外来的臭小子。但是章家的女人们都坚决反对。
  芝芝坚持要读完高中再读大学,读完学士读硕士,读完硕士读博士,学业不完成,坚决不结婚。章母早已认准了顾筠这个女婿,说什么也不肯把芝芝嫁给叶渊。
  “那个叶渊有什么好的?读书时成绩就不如筠儿,毕业后收入也比不过筠儿,模样儿又没筠儿周正。以前是咱们没得选,现在眼看着有了这么好的女婿,你还要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真是猪油蒙了心,”章父刚回了家,章母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真是目光短浅!叶家是什么人家,他顾家又算哪根葱?”章父不屑道。
  “哎哟喂,真是要把人笑死,”章母裹紧了天鹅绒的外套,说道,“他叶家再权势滔天,你也犯不着拿嫡出的女儿去上赶着嫁他一个外室子。再说了,靠着叶家这棵大树,我也没瞅见那小子有什么出息。”
  “什么嫡出外室的,这话你可别叫外人听见。现在可没那么多老规矩。”章父下意识看了看左右,说道。
  “是呀,现在可没那么多老规矩,现在的规矩就是两头吃两头赚。为了自己的前程,连亲女儿都能发卖。”章母鼻孔里哼了一声。
  “发卖?你真是越说越离谱。”章父气急反笑。
  “我离谱?你竟敢说我离谱?你看看他们叶家,远的不说,就凭叶渊他老子,五个孩子五个妈。你一天天和他走那么近是羡慕呢还是羡慕呢?”章母气得浑身发抖。
  章父见她话里有刺,连忙压下怒火给她顺气:“我的活祖宗,你说话可要凭良心,我哪能羡慕他呀。”
  “叶渊他太爷爷靠着你们章家发了迹,娶了一房又一房小老婆,还敬你那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姑奶奶为大房。想必你是心存感激。”章母继续说道。
  “这都哪来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哦,行行好吧,我嫡嫡亲的姑奶奶。”章父满脸黑线,作揖求饶。
  “古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今儿个把女儿嫁过去,明儿个她就得哭回来。”章母说道。
  “胡言乱语!有这么说话的吗?”章父见这话语不吉利,又沉下了脸。
  后来芝芝高中毕业,嫁给了顾筠。婚后两人回到了江城,芝芝在江城继续上大学,顾筠开了几间铺子,做起了有线电视机和石英手表的生意。为了照顾芝芝,他还建了一座三层的小洋楼,从建筑到装潢,一草一木都是她最爱的洛可可风格。怕她无聊,还雇了两个住家保姆,陪她聊天解闷。
  幸福的生活一直持续到芝芝毕业那年,叶渊的工作调到了江城。那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却又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后来呢?后来怎么了?”顾鸢见他回忆得出神,禁不住问道。“后来就结婚了,再后来又有了你。再后来她死了,我一个人把你带大。”顾筠说道。
  “她是怎么死的?”顾鸢问道。“时间太久,忘了。”顾筠说道。“真是薄情!”顾鸢吐了吐舌头。“难道我要跟她一起殉情,再把你送福利院去才算痴情吗?那时候你才3个月!”顾筠咆哮。
  顾鸢彻底石化。顾筠见状,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又开始絮絮叨叨:“你母亲身体一向虚弱,再加上来了江城后水土不服。生了孩子后身体更差了,就去世了。”
  顾鸢知道老头子说的都是假话,但是明显真话他也不肯说,就在一旁不停点头。“对了,鸢鸢,你还有什么要问的?”顾筠每次莫名其妙发火后就会异常和蔼,这么多年来顾鸢已经完全熟悉了他的套路。
  “我和叶筱约定好,明天一起去做针灸的。”顾鸢说道。“哦?去哪家店?”顾筠问道。“是叶筱从江城带来的阿姨,手法很好。我这几天身体已经好很多了,皮肤也有变好。”顾鸢答道。
  “这些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了,孩子大了,时代变了,很多事父母做不了主。”顾筠默默开了一瓶香槟,细腻的泡沫像喷泉一般,顺着瓶口汩汩流下。
  “我说的只是针灸。”顾鸢咬牙切齿地说道。“Metoo.”顾筠把酒缓缓倒进酒杯,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顾鸢起身回屋,不知道她和顾老头哪一个六亲缘薄,两人在一起总是没有太多的话。
  鸢鸢穿着一身白衣裳,衣襟和裙裾上有着精致的蕾丝和钉珠刺绣。像极了她的母亲,也是这样的年纪。
  顾筠握着酒杯的手在颤抖,他低声问道:“你就不问问我去了哪里,去做什么?”顾鸢已经走到了自己门口,她回过头,笑道:“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顾筠笑着笑着,泪水就流了下来。20多年过去了,孩子们都长大了,恐怕只有自己,还没有走出来吧。
  他一直后悔当年没有问她这个问题,一次次纠结着她的想法,揣测着她的答案。他以为,有些话如果说出口,结果就会很不一样。现在想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和他之间,只有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一纸名存实亡的婚姻,一个愚蠢顽劣的孩子。
  雕梁画栋、古色古香,顾筠的品味和金钱都支撑得起这座新中式风格的别墅。目光顺着胡桃木扶手的旋转楼梯向上,可以看清顾鸢的房门。
  顾筠独自坐在客厅里,灯光下的酒杯以及杯中的液体,折射着水晶一般的色泽。多年的养尊处优,时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内心早已是千疮百孔、破败不堪。
  浅啜一口香槟,是92年的年份。当年那个会抢走他的酒杯,不给他喝酒的人,却被他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