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我之阴阳中庸,彼之阴曹地府

  荆湖郡城是裕王赵岐的‘封地’,但是其治所还需顺长水再往上走几十里方才到达,而通往裕王治所的长水两侧全是近百米高且如同镜面般光滑的绝壁,在绝壁顶上密密麻麻修满了箭楼弩台,除非能化身飞鸟或者游鱼,否则任何入侵者都很难通过这条人为建造的天堑。
  “不愧是裕王一系百多年经营的成果,如此险地纵使百万大军亦无可奈何,再加上裕王府的那些神秘供奉以及荆湖郡的银钱滋养,此地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漠鵖听到罗生这番言论却不以为然,撇撇嘴压低声音道,“少来了…若真没希望攻破,以你的性格怎会还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们干脆脱掉这身皮回京请罪算了。”
  “哎….你就是不会欣赏。”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否极泰来,这是恒古不变规律;即使坚不可摧的磐石也会有被风沙腐化的一天,而最松软的腐叶枯树,经过岁月的洗礼也有可能变成深埋地下的金刚石。
  罗生自从剑阁与姬静薇一路流离至郎泉时,就不相信这世间万物是非黑即白,而自从巍云诀心法的修为日渐精深,这种道家阴阳辩证学说对他的影响就越发深刻,“这世间不存在无法攻破的堡垒,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壁垒的外在越坚固,其内在便定会存在更为致命的缺陷;正所谓阴阳既相生,又相克,我们便是需要找到这其中的破解之法。”
  漠鵖打着哈欠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小臂抬眼看着罗生不言语,等着后者的下文。
  “至于具体怎么做,来日方长咱们慢慢计较一番…”
  “切….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道理谁不懂,问题是怎么做!”
  “不一样….你们只是在遇到困难甚至毫无胜算时,才会去思考事情的本质,一旦发现自己无法解决,便会偏执的认为非黑即白,所以你们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道理带来的结果;在下就不同了,看待每一件事都是从根本上去思考,所以在我眼里没有‘绝无可能’这四个字。”
  “…….”漠鵖头疼的揉了揉脑袋,“吹牛不脸红就算了,还要绕这么一大圈用这么多大道理,还和道家阴阳学说扯上了?我要是不认识你的话,还真能让你给骗了。”
  “诶?这是哪的话,我一直都是这样行事作风偏向于道家阴阳中庸的啊。”
  “哈….?把满庄的人赶尽杀绝,哪怕活口都要抵给卫戍所,还会妙手空空的道士?奴家没读过多少书,官人你可不要骗我吖~~~”漠鵖最后一句嗲声嗲气的语气,招的周围食客都用异样的眼光默默看着罗生,就差下一刻蹦出来一个年轻有为的侠客将罗生胖揍一顿,救下这个‘涉世不深,险被欺骗’的少女。
  “你….”还好罗生手快,即使捂住她的嘴没让接下来更加露骨的话说出,否则说不定真有人看不下去跳出来行侠仗义,那可就出洋相了;不过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最近突然有些小改变的丫头却趁机添他手心,惊得后者差点放手,“别闹了啊,否则就不理你了!”特殊时刻方显男孩本色,连‘威胁’人用的都是这么幼稚的话。
  一瞬间的寂静后漠鵖带来的小小骚乱很快便过去,食客们不约而同的恢复了手头上的事,在众人眼中这两人明显是关系很好的侠侣,否则哪个女人被男人捂住嘴时不挣扎反而眯着眼一副花痴样呢?几个刚才欲出手的侠士扼腕不已,早知如此就该跳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个光头暴打一顿,让他们知道酒楼里可不是打情骂俏的地方。
  “我的意思是,咱们就借人家的道理办事,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丢,啊不对,应该是不一味死脑筋的抓着一个道理不撒手,要分情况而形式,这不就是中庸吗?举例来说,当我无法判断雷家庄人的好坏时,我不就是不妄自下结论,而是将他们请到阎王殿那里给他老人家审问,不正说明我做事不偏激,偏向中庸的一面?”
  “唔唔唔(臭不要脸的一面吧)….?”
  …………
  半日后,趴在罗生背上的漠鵖悠哉的吃着从乾坤袋里拿出的冰棍,“这袋子好有意思呀,给我一个?”
  “行,等以后我们走投无路去武当山避难的时候,我帮你要一个(楚某某打了个冷颤)….不过你要说的就这个?”
  “啊?哦,这宫殿是挺壮观的。”漠鵖看着十几里外在险要群山上盘踞着的,裕王建立的数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估计花了不少钱呢,你说咱们把他占下来卖给江南的富商,能赚多少?”
  “…….”
  “好像不太可能哟….还不如在你那个什么袋里多装些冰,到了夏天我们去高价卖冰棍呢。”
  “在不好好说以后没得吃了。”
  “别嘛….开个玩笑都不行。”虽然在道歉,但是这个丫头完全是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这么远什么都查看不出来,而如果靠近一点就一定会引起王府守卫的警觉,最好是能找机会以别的身份混进去,比如说门客或者供奉?”
  “门客?裕王门客喝止千万,诺达家业根本不差那些吃闲饭的嘴,就算混进去也没资格出入治所,至于供奉这条路似乎不错….从裕王对门客宽容的态度便知此人‘求贤若渴’,只要我们在这湘楚打出些名气,被聘为供奉还是有些可能的。”自古以来豪门世家便有喜养门客(又称食客)的传统,一方面是为了彰显自家身份地位,是财力和权力的象征,要知当时金银数量稀少,所以朝廷抽税或给官员们发放的俸禄(早期的‘禄米’的称呼便是由此得来)就是以粮食结算,;因此只有位高权重的大臣和地方豪强才有资格养活那些徒有虚名的门客,为的便是将自己求贤爱才的名声传播出去,吸引更多有本事的事,所以说无论是在什么年代都是有钱好办事。
  “供奉吗,会不会太招眼了一点啊?”
  “我的话当然太招眼,说不定就会有别的锦衣卫使坏败了我们的事,但若是你就没问题;认识你的人本就少,见过你本尊的更是寥寥无几,到时只要稍加一些女妆足以让你大变样,就算是我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那你呢?”
  “我戴个面具,你给我缠上千金线装作是人傀儡便可。”
  “嘿嘿嘿…….”
  “你怎么笑的我浑身发毛?”
  在江湖上想出名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么技惊四座打遍天下无敌手,要么侠肝义胆四海豪杰皆城府,前者是天下第一人,后者是武林盟主,两条路哪一条都不好走;不过除了这两条‘正道’以外,其他扬名的道路就不那么光彩了,甚至是大部分时候遭人唾弃乃至围剿,例如朝廷鹰犬(锦衣卫等),杀人魔头,采花贼,雇佣杀手,毒师等等。
  虽然后者在江湖上名声不好甚至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但依旧是所有豪门都会蓄养的门客或者幕后供奉,原因也很简单,相比要价很高自诩正道的侠士,这些被驳斥为邪道的武者不只是要价相对低,最重要的是他们行事简单粗暴效率高,用来做一些脏活累活再方便不过了。
  很多时候不只是豪门,连一些当地县衙乃至府衙的父母官都会与通过中间人,与这些邪道武者打交道,处理一些官府不方便解决的小麻烦,对这些事,朝廷与武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现在大秦内有反贼作乱,外有北獒和后金扰边,值此动荡年代可顾不得那么多规矩,只要能做成事的,便拿来随便用。
  而偏安于荆湖的裕王,对门客供奉的道德要求就更不怎么样了,如果说大秦官府衙门多少还要点脸面,知道先立个牌坊再悄悄做婊子的话,裕王就是干脆给王府里挂上红灯笼,有恃无恐的干起了皮肉买卖,自然不会在意供奉们的过往,只要手上有两把刷子,管你什么牛鬼蛇神都能领到一分不错的例钱。
  不过若是以为罗生打算在这里大闹一场引起裕王注意,从而被召入裕王府就大错特错了。
  十余日后,当罗生麾下的谍子歌女陆陆续续的通过各种渠道进入到荆湖郡并与他们汇合后,二人便在一起开始草拟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咱们自然是干一笔大的,让裕王把我们请进去。”
  “比如说?”
  “私盐!”罗生指着西南三府地图上纵横交错的河流,拿手指扣了扣桌子,“自古西南少盐,普通老百姓吃的盐都是中原,江南或者是北境运过来的,而这些官盐因为赋税较重所以价格一直居高不下,所以更加廉价的私盐在西南三府之地极为猖獗,其中以荆湖最甚,几乎七成的私盐都要通过长水运入西南。”
  “可这与裕王有何关联?据我所知裕王可没有掺和进入走私私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