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今朝忆剑阁

  一个比瓷娃娃还要精致的小男孩迎着晨曦坐在一个中年人怀里,指着他手里的三尺青锋,奶声奶气的问到,“师父,这就是剑吧?”
  “嗯。”男子轻轻将小男孩摸向剑刃的手拨开,“莫要乱碰,小心割到手。”
  “哦….”小男孩听话的把手收了回来,满眼都是小星星羡慕的看着名为‘剑’的闪亮兵器,“这是之前我爹娘用的吗?”
  男子沉默了半响后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随即整理心情指向一旁大石上插着的一把朴实无华的七尺长剑,“那把剑才是。”
  “哇!”男孩挣扎着从中年人怀里站起,脚步蹒跚的走到长剑旁边,“好高啊!”
  “确实,很高。”
  “我也可以用剑吗师父?”小男孩满眼都是兴奋之色回头看向中年人,“就用这把剑!”
  “行。”中年人扶膝坐起,走到男孩身边拍拍他的小脑袋,“不过要等你再长大一些。”
  “哦….”男孩皱着眉头默数了十下,“师父我长大了一些啦,可以用了吗?”
  “你啊!”中年男子坦然一笑,将男还抱起放到自己肩膀上,捏着他的小脸蛋笑道“等你什么时候比师父高了,才可以使这把剑。”
  “啊?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很快的。”
  “不要吗师父,我现在就要用剑!”小男孩着男子的发髻不依不饶,“就要现在用!”男子拗不过他将小男孩放下来,在他好奇的等待中从旁边的树上削下一截树枝,舞动长剑不到三息便做出了一把木剑递给他,“现在满意啦?”
  “嗯!”男孩高兴的接过木剑,却脸色一苦噘着嘴道:“好重啊师父,能不能换个轻一点的?”
  谁知男子突然转过身来,此刻他的剑袍上满是伤口早已被鲜血侵满,一只眼珠也不翼而飞,他盯着小男孩面无表情用冰冷的声音问到,“这么轻的东西都拿不起来,何言复仇,何以兴剑阁??”
  “!!!!”罗生猛地惊醒坐起,却无意间撕扯开了前胸的伤口咳出一口淤血,原本坐在榻侧摇摇欲坠的漠鵖闻声睁开眼欣喜道,“醒了啊,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罗生虚弱的点点头指了下水袋,漠鵖扶着他稍微喝了些水以后他脸上的虚弱之色才稍有好转,“头有些晕,恶心,不过没有大碍…这是何处?”
  漠鵖拿过手绢沾了些水给他擦脸,“瑶水镇。”
  “竟然到了此处….”罗生说着便示意漠鵖扶他坐了起来,他自己浑身酸痛如同每一寸经脉都被撕裂了一般,万幸自动运转的真气在缓慢修复着伤势,只是胸口处的贯穿伤依旧需要不少时日痊愈,“我们是如何脱的身?”
  漠鵖拿过一直在房中用小火热着的稀粥,“边吃边说…”原来罗生再睁眼时已经是三天以后,队伍也已平安来到中原与江南接壤的一个名为瑶水的小镇。
  “我受了重伤,是一个道人帮忙疗伤的?”罗生扶着脑袋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他唯一认识的道士就是楚南枫,可那家伙早就回山去了,这个名为郝仁的道士为何帮自己?还有那个红衣少女是他帮忙击退的吗?自己一个普通的小武者怎么会碰到这种魔神拦路仙人打架的事…罗生越想越头痛,“今年遇到的怪事可真多。”
  “是啊….”漠鵖看着他深有所感的点点头,“你确实怪得很呢。”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罗生被她看的有些发毛,“对了,我的那根木拐呢?”
  “拐?”
  “就是….”罗生拿起床内的岁生剑,有些愣神,“什么时候….开剑的?”
  “对了,那个叫郝仁的道人还帮你将这把剑刃做成了剑,他说….”漠鵖将郝道人的话丝毫不差的告诉罗生,后者露出悲伤之色看着长剑上压着的道符,过了一阵才展颜一笑恢复了正常,“之前我废了那么多劲都没把这块木条拆开,现在莫名其妙开了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漠鵖默默握住罗生的手看着他胸口处狰狞的伤口,静静的听着罗生将往事徐徐道来,随后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红绳轻轻一拉,一块破旧的木牌便从胸前的丰满中跳出,她将木牌递到罗生手里,“大人认得这个吗?”
  罗生愣愣的看着手里破旧的还不如指甲盖大小的木牌,正面刻着‘剑阁’二字,转过去时勉强看得清楚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的‘辰束’二字,看到这里时罗生的眼眶微微湿润,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以为原本的二百多位师兄弟都被自己忘得差不多的时候,一块小小的木牌重新唤起了被沉封在心底的往事。
  他记得这位辰字辈的师兄,还是因为这个人天赋之差在剑阁中是大家公认的笨蛋,但他的那股不服输的韧性与持之以恒的努力,也是大家公认的天才,幼时罗生每每读书有所懈怠,师父陈尘便会以这位师兄为标榜训导他。
  “自从家父被门派急招回去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那之后没几天,几个舅舅便护着我和娘离开了家里,安顿好我们以后,舅舅们一个个都不见了踪影….这块木牌是我收拾娘亲遗物的时候找到的,还有几封旧的不成样子的家书,都被我偷偷烧了,唯独这个东西不舍得烧掉。”
  “天下可真小….”罗生苦笑一声,感觉肩上的担子似乎又重了一些,“我知道自己也劝不动你走,不过以后你可不能因此便胡乱行事,若坏了我的事的话,照样要你好看。”
  “那要怎么让奴家好看呢?”
  罗生无奈的伸出手将漠鵖靠过来的小脑袋推开,“莫要胡闹,以后正经一点!女儿家不可乱来,否则以后谁敢娶你?”
  “我能嫁谁?”
  “呃….”罗生语塞,但随即板起脸来,“师叔自有计较,定会为你寻个好人家的,也算告慰辰束师兄的在天之灵…”说到这里,他宠爱的摸摸漠鵖的脑袋,“突然多了个这么大的侄女,感觉还真不错呢。”
  漠鵖把头埋到被子里,“天下这么大无我容身处时遇见你,天下这么小,我遇见你时你偏偏是个傻瓜…”罗生想反驳一下自己不是傻瓜,但想想自己既然做了长辈了,那便应该有些气度,于是故作老成拍拍她的脑袋,“既然咱们师侄相认,不妨约法三章…”
  …………
  罗生将遇袭一事汇报到了京邑长安,只是他在信中并未提及那个虎贲校尉和红衣少女,而是笼统的用一笔遭到反贼袭击带过;那个虎贲校尉似乎是郡主刘雨轩的人,因为漠鵖收拾此人遗物时并未找到确切证据,若是那红衣少女未被武当山的郝仁带走,事后考问一下或许能够确定,但人既然都被带走了,仅凭当时她三言两语就无法下判断了。
  无独有偶,除罗生外其余几路锦衣卫郎官也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反贼狙击,武帝以此为由拿下了好几个平日他早就看不过去的大臣,并借此事顺势扩大了镇抚司和厂卫的规模,虽然许多大臣有心阻拦,但是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使得众人皆不敢言。
  二人再次从瑶水镇出发时已经是两个礼拜以后的事情了,罗生养伤期间漠鵖也没闲着,一门心思的研读从虎贲校尉那里缴获来的诸多秘籍,无疑她在傀儡术面的天赋远胜她的传统武道天赋,只是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便大致将其掌握,虽说离随心随遇的控制还有短距离,但已经可以借由千金线勉强控制傀儡行动,假以时日必然能有所成就。
  “破绽太大。”罗生看漠鵖控制傀儡攻击不禁摇头,“别人可都是能用真气凝练成无形的丝线控制傀儡,你还用千金线不免落入下乘,万一被敌人斩断丝线的话如何是好?”
  漠鵖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那门御气控制傀儡的法门太过高深,她这种初学者连用实线控制傀儡都还没精通,去尝试那种方法注定是失败,“你行你来,不行别叨叨。”
  罗生故作老成,“你啊,师叔苦口婆心训话的时候不要顶嘴,我这都是为你好!”
  “切….光头罗。”
  这一句反嘲气的罗生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他最耿耿于怀的便是被红衣少女烧成了秃子,“走了,继续上路!”
  “你不教我用傀儡了,光头罗?”
  “.……”
  原本一路上打算欣赏江南水乡美景的罗生,因为这闪亮的光头太过醒目,他不得不戴个帽子加面纱将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结果就是路上租船住店等抛头露面的事都是漠鵖去做;罗生因此自然也与水乡美景无缘,只得郁闷的坐在房内练功或看书,而漠鵖则除了必要的事情外,如同着了魔一样的钻研傀儡术,罗生在她身上似乎看到了以前那个剑痴师兄的影子,笨鸟先飞,以勤补拙不外乎如此?
  瑶水这个小镇子只有一班开往湘楚的船,赶船的船家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和善老头,因为上了年级的缘故只能每月赶一次,负责伺候人的则是他那近三十还没嫁出去的胖姑娘,只是她那性格令人不敢恭维,一天臭着一张脸仿佛所有客人都欠她几万两银子似得,最让人皱眉的还是她动不动还对老头破口大骂甚至恶言相向,连很多船客都看不过去了,这其中便有之前与罗生在同一商队的富家公子。